“原来是这处屋子。”颜子衿不由得叹道。
“你来过?”
“初春那时也有人家来瞧,那会儿我和绣庄姐妹们路过,这花树还开得正好呢。”颜子衿笑说着那个时候自己正在看花,还被不知谁拴在外面的马儿吓了一跳。
颜子衿那时被帷帽遮了视线,并未瞧清楚,便只当是一时有趣,说完径直往前走,并未注意到颜淮陡然紧缩的瞳孔。
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的颜淮没有动作,颜子衿回头看了他一眼,颜淮这才匆忙收拾好神色,走到颜子衿身边说道:“走吧,她们正等着你。”
“谁?”
这个疑问没留多久,颜淮带着颜子衿刚走入一处廊花别院,便有人哭喊着“小姐”一把扑到颜子衿怀中。
“寄香!”颜子衿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惊得是寄香她们本该在京中怎么来了苍州,喜得是隔了多日又瞧见故人,而寄香呜呜哭个不停,差一点整个人挂在颜子衿身上。
“怎么没规矩成这个样子。”
话说完,又瞧见木檀从屋里走出,那天她是亲眼瞧着颜子衿落水,最是自责无比,如今见颜子衿平平安安站在面前,虽早就噙了泪,但身为管事婢女,还是强行忍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见木檀和寄香都在此处,颜子衿颇为不解地看向颜淮。
“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就让她们来了,奉玉她们还在路上,过几天就到。”
听见奉玉她们也要来,颜子衿更是满头疑问,她想着那颜家还有个小姐,为了坐定其身份的真实,自然该让以往照顾她的婢女,可如今木檀她们来了,难道不会让人生疑?
“那小姐……那姑娘回来后,将军便立马以照顾不周,将我们罚去别院待着,令安排了其他人照顾。”木檀轻声说着,“一直到将军让我们前来苍州,这才知道小姐您的事情。”
寄香本就刚止住泪,木檀这么一提,便无故想着颜子衿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平白落难,即使有幸被人救下,可哪里比得起以往,其中困苦不言而喻,更是又不住哭起来。
颜子衿双手搭着寄香的手,心想着这堆事本该是自己哭别人哄,怎么到头来都是自己哄别人,不由得无奈笑笑。
木檀见寄香哭成这样,实在看不下去,连忙让她去别屋缓缓,再这么哭下去,哭出病了,也不知是谁照顾谁。
除开木檀寄香,还有两三个颜淮从颜家带来照顾颜子衿的婢女,只是颜子衿这段时日里独自惯了,如今再被人服侍,忽觉几分不自在,到后面便让木檀寄香她们先去别院住着。
寄香以为颜子衿会想不开,各种不放心,还是木檀拉住她劝说小姐许是尚不习惯,让她熟悉熟悉一段时日就好。
于是带着其他人去了别院,但还是按着在颜家的时候,将梳洗的东西为颜子衿一一备好。
颜淮替颜子衿选的院子最好,门口隔了个花廊,除了成景,春冬夏秋自有意趣,又起了隔挡,邪风潮气进不来院子。
院中掏了假池,修了拱桥,四周种了树木青竹,灌木垂花,从院子走廊伸出一处小方亭台,临着假池,如今苍州尚未褪尽暑热,此处也是个避暑的好地势。
颜子衿夜里被闷得发汗,自己打了温水,细细擦拭了身子,便点着烛台着了薄衫在亭中坐着乘凉,湿发搭在背上有些冰凉,但正好散了身上的热气。
院中只有颜子衿一人,便不怎么点烛,也是觉得点多了看着生热。
今夜许是要下雨,风里也带着沉闷的潮气,颜子衿反倒觉得在这里越待越热,起身回屋去取扇子,只是进了屋子,没寻到扇子,注意力倒是被桌上的匣子吸去。
这是颜子衿从绣庄带来的匣子,里面装着这段时日她自己的钗饰,木檀她们不敢乱动,便只放在桌上交给颜子衿处置。
放下烛台,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几根花簪银钗,锦绣发带,银镯玉环放在一旁,虽然论起成色工艺,比不上颜淮这几日替颜子衿准备的,但好些曾是绣庄姐妹送予自己的礼物,颜子衿自然悉心收着。
那玉环中放着一枚玉扳指,颜子衿伸手拿起,只一瞧,就认出这是自己年时买下的那枚扳指,玉色样式粗糙,当时那小贩甚至狮子开口要价一两银子,但颜子衿还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其买下。
若要回想当初是怎么想着买下,那时她只是觉得熟悉,心里喜欢,如今再想,或许是那时隐约想起颜淮手上的玉扳指。
心里喜欢……
烛火晃了一下,晃得颜子衿心海泛起涟漪,她也不知到底是因何,然而却不由自主攥紧了扳指抵在胸前,还不等她再细想,天边一道白闪,顿时炸起惊雷。
颜子衿身子猛地一颤,顿时蜷在榻边瑟瑟发抖。
0217 章二百一十六(h)
二百一十六、
颜子衿原是不怕的,小时候她还拉着颜淮坐在门口,数着打闪后什么时候才会响雷。一直到颜家被围杀那一夜,雷声成了她今后的梦魇,从此后凡是遇到雷雨夜,必须要人陪着才行。
刚入京时有玲珑陪着,后来宁国公夫人身边有嬷嬷照顾,扶灵回临湖后婶母姨娘们一直在身边,接着便是木檀她们,再后来则是颜淮,入宫那会儿甚至还有宋珮。
此番落难失忆,却没有忘了这怕雷的毛病,不过好在绣庄里姊妹多,即使再大的雷声,醒来瞧见身边有人,便不怎么害怕。被掳上山后也遇过一次雷雨天,只是那个时候颜子衿怀里抱着林秋儿,顾见卿侧躺在床的另一侧,勉强安心几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明明每一个雷雨天都有人相陪,今日倒成了意外。
又是一声闷雷,颜子衿捂着耳朵,颤抖着身子几乎要蜷在地上,他们不怕打雷,即使再响的雷也影响不了什么,最多被吵醒后嘟囔几句。
然而对颜子衿来说,即使是远远的一声闷雷都是场短暂的折磨,有时候夜里被吓醒,颜子衿能一直睁着眼,直到自己撑不住才敢睡着。
大多时候生怕麻烦别人,颜子衿心里即使再害怕,也只说着没事,而见颜子衿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其他人也不会去特地多问。
唯有几次自己没有那么怕,一次是扶灵回临湖,在路上偶遇暴雨,颜子衿吓得躲在颜淮怀中,那场雨下了多久,颜淮便哄了她多久。
还有一次,自己因为宋家小姐的事情遭了魇,又恰逢遇到雷雨天,途中颜子衿不知惊醒多少次,然而每一次醒来,颜淮都将她抱在怀里,用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多时便又能安心睡去……
直到这时,颜子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这雷也不知要吼上多久才会停歇,颜子衿忍得快要咬破嘴唇,尽管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要怕,可身子早已颤抖得四肢发麻。
手指的力道松了一下,那玉扳指从掌心跌落,骨碌碌朝着门口滚去,颜子衿连忙爬过去将其拾起,那扳指被磕破边缘,突兀地凹下米粒大小的一点来。
颜子衿斜坐在地上,看着手心里的扳指出神,随后抬起手腕,这里曾经有一只玉镯,此刻隐约间又有一声雷鸣,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攥紧了玉扳指,颤巍巍爬起身朝着门外奔去。
“轰!”
一声炸雷,震得整个天地间都在颤抖,颜子衿整个人汗毛几乎都吓得竖起来,她立马蹲在拱桥上捂紧了耳朵,泪花顿时不受控制地飞溅而出。
稍微缓了一会儿,颜子衿又强撑着站起身,总算来到院门口,她却又开始有些犹豫,害怕结果并不似她所想那般,深呼吸几次后,这才鼓起勇气取下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