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庄庄主的声音忽地从门口传来,三人齐齐看去,便瞧见庄主立在门口,身后是恭敬站着却面露焦色的林夫人,前者说完话便径直走上前,先是眼神示意周娘子带着颜子衿离开,见颜淮要追上去,又立马伸手挡住。

“弃毫给你传的话,感情你这一个月里就没听进去半点?”

眼见着颜子衿离开,颜淮哪里还有心情去回话,庄主见他这般,更是发了火:“好大的脾气,见了本宫竟还不行礼?”

在门口守着的林夫人她们听得这话,更是立马呼啦啦跪下,颜子衿听见庄主口中那句“本宫”,步伐不由得一顿,有些惊诧地回头看去。

颜淮心里本就生了几分怨气,可又见庄主正瞪着自己,最后还是单膝跪下,有些不情不愿地拜道:“臣颜淮,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长公主?!”颜子衿被这接二连三的震撼搞得脑子晕晕乎乎,周娘子连忙扶住她轻声道:“什么事回去再说,咱们先走。”

等到奴仆搬了凳子,长公主这才施施然正襟危坐,抬手虚扶让众人起身,这才又皱起眉头冲颜淮道:“那日你来寻我问起燕瑶的时候,我便告诉过你,她脑子受了伤,已经记不得过去的事情,就算你抓着她叫上几百遍的‘锦娘’也无济于事,她如今根本记不得你!”

“可殿下似乎一早就知道锦娘的身份。”

“虽然也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确认,你说一早也没说错,但那又如何,难不成我得立马找个东西往她脑袋上敲,一直敲到让她想起来?”长公主颇为不满地又瞪了一眼颜淮,“我让人传话给你,便是要让你好好想清楚,要怎么让现在的她相信你说的话?好家伙,你现在这般莽撞地来找她,瞧瞧,直接把人给吓到了,我看你之后怎么办!”

觉得越说越气,长公主实在坐不下便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又看向面前的颜淮,还好,本来还打算要是颜淮继续连她的命令也不听,就让林玉生找人绑了,丢到个清静处让他冷静下来再说。

可旋即又想,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若她是颜淮,听闻日思夜想苦苦寻觅多时的人近在咫尺,哪里又肯忍住一点?

不由得慨叹一声,长公主扶着扶手缓缓坐下道:“我知你心急,可再心急,燕瑶这个情况,总得慢慢来才行,无论如何,也得先让她想起来,难不成你要将她就这么硬生生绑回去?”

说着朝林夫人她们使了个眼色,林夫人立马明了,连忙带着人离开,半点不让人听见两人的谈话。

“她这段日子受得事太多,一时放不下理不顺,给燕瑶一段时间,她是个明事理的。

“如今燕瑶是我庄子里的绣娘,还不是你妹妹颜子衿,这庄子里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去见她。”

“……”

“你这个表情,想抗旨?”

“臣不敢,谨遵殿下口谕。”

送颜子衿回来的时候,阿棋正送了刚染好的布匹来给乔春儿她们瞧瞧,见颜子衿这般惊慌失措,众人不解,有些担忧地本想上前问问,然而颜子衿却一言不发,径直走入屋子,随后将门紧紧关上。

周娘子顿时被众人围住,她又是担忧颜子衿,又是抵不住姑娘们的疑惑,犹豫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先带着众人去了阿棋她们的院子,这才将颜子衿的身份,还有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

没想到颜子衿的来头这么大,众人不由得一惊,但桃幺她们却是最先反应过来,便说着怪不得颜子衿来时,见那双手养得那般好,并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她们那时就猜过,颜子衿大概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谁曾想竟是将军之女。

“只是如今阿瑶失了记忆,她家里人来寻,且不说信不信,那……她会愿意回去吗?”

“失了记忆,那岂不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谁会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

“而且……”其中一个绣娘蹙眉担忧道,“我听说、听说……听说这些名门望族,最是忌讳姑娘家的闺中清誉,阿瑶被山贼掳走的事几乎人人皆知,若是……若是被她家里人知晓了……”

本立在门口的阿棋手里动作一顿,本就垂下的眼眸又不由得黯然几分,最后是周娘子见她们越说越悲观,立马打断了谈话,忙轰着众人散了,又让乔春儿先与别人住一段时日,暂且别打扰颜子衿。

走过门口时候阿棋叫住了周娘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阿瑶家里人来认她,若是……”

“他们来不来,认不认,那是他们的事,愿不愿意跟着回去,那是阿瑶自己的决定。”周娘子将双手拢在袖中,叹了一口气,“突然遇到这种事,谁一下子想的明白,她如今大概心里乱得很,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吧。”

0210 章二百零九

二百零九、

在屋里生生静坐了两日,蜡烛早已燃尽,在桌上凝出一朵花,颜子衿几乎滴水未进,周娘子担心她,替她送来了米粥放在门口,最后却又原封不动地端回去。

这件事本就棘手,周娘子实在找不出别的办法,于是主动去找了长公主,结果刚进院子,就看见她正让人准备着外出的东西。

“急成这样,我还说让你陪我去一趟呢。”长公主说着起身往外走,周娘子不理解庄主说的是什么事情,还没开口,长公主便回头笑道,“算了,山路远,你又不会骑马,等我重新找个人。”

过了几日,颜子衿怕再待下去让众人更担心,总算开了门。

便瞧见长公主笑吟吟地坐在石桌旁,就着清茶吃着糕酥,想起那一日颜淮口中的“长公主”,颜子衿反应过来顿时骇了一跳,快步上前行礼,不等她跪下去,长公主却一把扶住她。

“你两天不吃东西,跪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站起来,你自己不怕,我还怕有人找我算账。”长公主说着让颜子衿坐下,又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朝她推了推,“巧婆婆亲手做的,酥而不油,正好。”

连着两日未进食,按理说光是饮水都会反胃,可这酥点进了肚子,却并未觉得难受,清甜可口,颜子衿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我记得那天,你是骑马来的,你何时学的骑马,难不成在山上有人教过你?”

颜子衿动作顿了一下,正想回答,可不等她继续说话,长公主便拍了拍手里碎屑道:“不过正好,我还愁着无人陪我呢。”

“您这是要去哪儿?”

“有人托我祭拜故人,这几日正好有空。”

那一夜的大火几乎将半座山都烧黑,从下往上看,仿佛一片黑云盖在上面。

各州府的精兵已经回去复命,如今在山上的只有苍州的官兵,他们正细细搜寻着隐患点,亦或者在此场大火里遭难的尸体。

颜子衿当时只远远瞧着火势,现在策马走在漆黑的泥泞山道上,身临其境,已经觉得触目惊心。

树木被生生烧成焦炭,安全起见便被官兵齐齐伐了个干净,整座山在半山腰处就已经光秃秃地一片,颜子衿甚至能直接看见已经成了废墟的寨子。

两人走过山道时,还有官兵在巡守,只是在瞧见她们时却并没有阻拦。长公主说这些时日他们都在巡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她也是提前托人问了林玉生,这才被允许上山。

“这烧山的法子着实有效,什么林密山深,统统给你烧了个干净,可也实在缺心丧德,”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树木,还有山中的鸟雀猛兽,一把火什么都没了,要恢复也不知道要花多久。”

颜子衿不语,她在想自己明明送了地图下去,林夫人也说自己瞧了出来,为何还要用这种法子?

此处山脉连绵,若是控制不住火势,牵连到其他地势的山村,亦或者烧到苍州城,被问罪下来谁又担得起?林知府并不像是这样的人,在颜子衿看来他是绝不会用这样法子的。

本想开口再问问,然而长公主却在前方停下马,有些疑惑地左瞧瞧右看看,到最后自顾自嘟囔道:“我记得,是从这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