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走走……”
“当你走在山川险崖,渡过江河湖海的时候,看着那般钟灵毓秀的景色,哪里还会被俗事烦忧呢?啊对了,最好多备些药,要是生病可就不好了。”
“我一个姑娘家,要是独自一人出去,定会惹得家人担心。”
“总有机会的,到时候若是找不准方向,可以来找我。”女子歪了歪脑袋,指着自己笑道,“我十八岁就出门游历,如今十四年过去,记路看方向可早就是一把好手。”
听得女子竟然已经三十二岁,颜子衿不由得一惊,明明瞧着眼前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提到这里女子忽然来了兴致,拉着颜子衿说起自己游玩途中寻得的妆粉,何处胭脂最好,何处鹅蛋粉最轻如绒羽,何处的头油香而不腻,颜子衿全程几乎插不进嘴,等到女子说累了停下休息时,已经到了燕家门口。
燕阿秀和燕婆婆瞧见颜子衿带了个陌生姑娘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却先瞧见颜子衿湿透了的衣裙,不等她疑惑开口,那女子便先解释道:“我路过江边,本想着问一处人家讨水喝,结果不小心手绢掉进了水中,小姑娘说着替我去捡,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
又听女子说了来意,燕婆婆便让她先坐在院中休息,燕阿秀怕颜子衿着凉,带着她去屋里换了衣服,又擦干湿透的发尾,重新梳妆一番,等两人出了屋子时,那女子已经端着碗坐在石磨上悠闲喝着。
“这是什么?”燕阿秀问道。
“面皮汤。”燕婆婆整理着簸箕里的辣椒,“我见她竟然就只用水就着干馍馍,这吃下去伤胃不经饿,哪里能行,便去热了碗面皮汤给她。”
颜子衿忽而想起女子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惊诧又有些疑惑,那女子“呼噜噜”毫不避讳地一口喝尽碗中汤,这时燕阿秀的女儿也将水袋送了来。
将碗放下,俯身接过水袋,女子站起身道了声谢,从锦囊里倒出两枚金豆子准备放在碗中,燕婆婆见了连忙拦下:“不过是一点水一碗汤,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予人方便也是有余地的。”
燕阿秀也催促着女子将金豆子收回,推脱了几次,女子只得无奈,却又让众人等着,跑到小毛驴面前翻了几本书送来:“不要金银,但还请收下这几本书,虽值不了多少钱,但给孩子开蒙已经完全足够了。”
说着将书放在磨盘上,又拿了碗压在上面,意思是希望燕婆婆她们此回无论如何也不要推辞,颜子衿瞧了一眼书皮,还真就是给孩童开蒙的书本,也不知此人为何会随时带着这些。
略坐消食了一会儿,女子便起身告辞,颜子衿将她送至村口,临走时女子翻身在小毛驴身上坐好,抬了抬玻璃镜:“我见姑娘聪慧,送你一句话吧,‘得见万物,自生天地。’,有缘再见。”
目送着女子离去,颜子衿在村口站了许久,口中还是不由得念着那句“天地”。
回到绣庄待了几日,颜子衿还是觉得闷烦,找庄主求了几本佛经,午后清静时便对着窗户诵读,以求静心。
这日读着读着,颜子衿读久了口渴,便准备起身去倒水,谁知刚拿了水杯,就看见巧婆婆站在屋门口,屋外暖阳越过巧婆婆照进屋里,反倒多了几分柔和。
“婆婆。”颜子衿连忙起身迎她进来,巧婆婆没说话,只是走到桌边拿起那几本佛经,轻轻翻了几页这才开口道:“可读了几回?”
“尚未读完。”
“都读了哪些?”
“只读了个囫囵吞枣,已经记不得了。”
“这样读,哪里静得下心来。”
“可不读的话,心里闷。”
巧婆婆放下书牵着颜子衿在床边坐下,有些粗糙又厚重的手掌拂过颜子衿的脸颊,暖暖的,让她不由得想起母亲,鼻尖一酸不由得红了眼角。
“既然回家了,有什么事儿是和家里人说不得的呢?都说出来,心里也就静下来了。”巧婆婆说着说着,语气里也不由得带了些颤音,“哪里有小小年纪,就要靠着诵佛读经舒心的?”
不知怎得,巧婆婆的话就像是带了一股魔力,喉中发出一声呜咽,颜子衿伏在巧婆婆膝上,将自己在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毫无隐瞒地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越说越伤心,提到顾见卿的时候,不由得顿了一下,颜子衿咬着唇沉默半晌,这才颤声道:“婆婆,我放不下。”
巧婆婆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听着颜子衿说完又哭起来,手掌放在颜子衿头顶,温柔地拍了拍,许久这才开口:“不怕、不怕,说出来就好了,阿瑶回家了,回家就什么都不怕了。”
0208 章二百零七
二百零七、
似乎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颜子衿心里终于能够静下来不少,连药也渐渐停了下来,饮久了药,甚至她觉着自己出汗也带着一股子药味儿。
乔春儿对此似乎早有办法,寻了香炉梅花炭,又要了衣架子和用来给布料洒水的刷子,点了香,将贴身的衣服笼在架子上,她说这样细细熄炭熏着,不时洒水润着,熏上一下午,这衣服染了香味,就算出了汗,也能盖住药味。
颜子衿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法子,某日夜里吹风,便好奇问起乔春儿从哪里找到的法子,其他绣娘早就按奈不住,抢在乔春儿之前七嘴八舌地说了个明白。
原来这个法子是琴师交予乔春儿的,她时时去学琴,闻见琴师身上有股子香味经久不散,便鼓起勇气问了。
“此番问了个清楚,以后有得是机会给人家熏哩。”
这句玩笑话顿时惹得乔春儿满面桃花,羞得起身要去追打说话的姊妹。颜子衿自然知道乔春儿对那琴师有情,以前也调笑打趣过,却没见过乔春儿这般明显的反应。
“那琴师不久前,来绣庄求亲呢。”桃幺凑在颜子衿身边道,“就是阿瑶你啊呸呸不提这,那琴师特地带了聘礼来,找了庄主和巧婆婆,说要求娶春儿,如今只等新娘子点头答应呢。”
突逢喜事,连颜子衿也不由得多欢喜几分,忙拉着乔春儿问东问西,乔春儿羞得脸颊滚烫,捂着脸低声撒娇道:“人家还没说答应呢,你们别打趣我啦。”
说是这么说,可瞧着对方这个表情,想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大家叽叽喳喳说着要凑钱给乔春儿准备衣裳做嫁妆,还是阿棋在一旁剥着柿子说,如今庄里都在忙着给那大户人家染布。
用被挑剩下的那些,绣娘她们也瞧不上,宁愿都给卖出去,于是阿棋说不如等忙完这顿时间,去求庄主放她们一会子假,到时候在慢慢帮乔春儿准备。
“到时候阿瑶可得替我好好绣一幅牡丹。”
颜子衿歪着头,看了看乔春儿,随即嫣然笑道:“怎的,前面还说着还在考虑答不答应哩,现在便开始求我绣牡丹啦?”
众人笑成一团,乔春儿自己一时失言,顿时羞得连忙用手绢遮脸。
到夜里乔春儿洗漱完,倒水回来见颜子衿坐在桌前写东西,便好奇凑上前,结果却见纸上白茫茫一片,合着颜子衿是在发呆。
“想什么呢,墨汁都快滴在纸上啦。”
颜子衿回过神,连忙放下笔道:“夜里热,想睡前抄会儿佛经,结果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这几日不知怎么,夜里闷闷的,似乎要下一场大雨。”乔春儿把玩着发尾,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的夜云,这天气又闷又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憋得下这场大雨。
菩萨保佑,千万千万要等阿棋将这批布料晒完再下,不然辛苦这么久全都白忙活了。
让颜子衿不要熬久,乔春儿惦记着明天的活计,便先一步睡下。颜子衿吹灭了一盏灯,将纸笔搬到床上,又打下帘子免得晃到乔春儿。
说抄佛经什么的纯属唬人,颜子衿只是那日在江边祭拜,回来后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如今害得颜父去世的凶手已经伏诛,此事自然已经上报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