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们的院子自然比燕瑶她们住的地方好上不少,之前一间屋子里燕瑶她们共住了六个人,此番差不多大小的屋子便才只住两人,床铺柜子等家具相比之下更精致不说,还专门隔出一处小间用来玩耍闲坐。

乔春儿屋里正巧空了一处,燕瑶便安排同她住在一起,乔春儿喜欢抚琴,还特地拜了城里的琴师为师父,所以在小间里就能看见精心布置的琴案。

与熟人住在一起,燕瑶要自在许多,乔春儿好不容易有了人同住,兴奋得睡不着,趁着夜里还没休息,连忙将绣院的规矩一股脑儿全都告诉。

燕瑶的事情她从周娘子口中知晓,见她瞧着年纪小,心里难免多了几分怜爱,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又觉着燕瑶忽而被换到绣院来,难免觉得拘束,便说什么也要拉着她一起睡,两姊妹躺在一处说话,但多是乔春儿在说,燕瑶在听。

乔春儿说着绣院的姐妹,说她们和阿棋她们一样,都是苦命人来的,幸得被庄主救下,又自食其力学会了这门手艺,这才过上几年的好日子。

乔春儿说自己从小就被恶爹后娘卖去给员外儿子当童养媳,结果长大后不知怎的被那恶员外盯上,反抗不成,尚未及笄就惨遭玷污,又被员外家里的婆娘恨上,找了个人拐子,趁她出门买东西用药迷晕拐走,中间辗转卖了好几户人家,最后被卖去生生配了冥婚。

“那会儿我想啊,说不定就这么死了也好,到了地府还能攀着吃上点香火。”乔春儿睡在里侧,盯着帐顶的香囊缓缓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那家人格外疼爱死去的儿子,花了百金从庄主这里买了上好的白绫,所以庄主那会儿亲自送了来,她就瞧见我了,见我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就说:‘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这么埋了多可惜呀。’,你不知道,庄主说了这句话后,我就哭得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几乎是扑到她脚下哭,说我不想死,救救我吧。”

“然后庄主就把你救下了。”

“庄主直接丢了一块金子,说把我买下。谁知道那死了儿子还在哭天抢地的爹娘,一看这金子眼睛都直了,似乎也忘了他们那儿子还躺在外面土坑里,诶,这么一瞧,他们也不是多么疼爱么。那会儿还有媒婆怕婚事吹了自己拿不到红包,撺掇着不让我走,接着你猜怎么着,这王法有规定,不许私下擅配冥婚,他们一开始买我回去还是用的买丫鬟作借口呢。结果结果我就跟着庄主回来啦”

乔春儿嘻嘻说着,转头却见燕瑶已经在旁边哭得双眼发红,她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替燕瑶擦去眼泪:“我说这些话,也不是故意惹你伤心,我只是想告诉你庄主是个善心的,巧婆婆和周娘子虽然有时会责骂我们,但她们都是善心的,她们都愿意救我们,自然也愿意救你。不过我不知道失去记忆是什么样的”

“空落落的。”燕瑶低声回答道,“总觉得自己不在这个世上,轻飘飘地要被吹散。”

“那你就要想起来,也许会很幸福也许会很痛苦,可却是证明你活过的痕迹, ? ”乔春儿看着燕瑶目光坚定,但随后又放缓了语气,“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既然来了绣庄,那就把这里当成家,重新开始生活,庄主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嗯……想起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正说着,屋外猛地传来一声惊雷,颜子衿几乎是“唰”地一下瑟缩进被窝,乔春儿见她吓成这样,不再多说,忙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小声安慰。

颜淮几乎是在雷声炸开的一瞬间惊醒,他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几乎被冷汗浸湿。

屋里还点着炭盆,尚有几分夜凉,弃毫睡在外面的暖阁里,没有发觉到颜淮的动静,怕闷到屋里的人,窗户特地留了一条缝,颜淮顺势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沉夜黑云。

这是他头一次在这个时候听见这样大的雷声,一阵一阵,就这么干吼着,却不见半点落雨的迹象。

颜淮记得颜子衿最怕打雷,往日里自己总会陪着她,有时候她即使躲在自己怀里,也会不由得被吓得身子一颤,如今……如今……

想到此处颜淮一把捂住嘴,一只手死死抓着窗框,压抑着声音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也许是被雷声遮掩,没有被人察觉。

等到有所缓解,胸口便又传来一阵闷痛,颜淮掩了窗户回到床边坐下,沉默许久,拿起枕边的锦囊从中取出一块碎玉来。

自己亲手给颜子衿戴上的玉镯不知何时碎在船上,这是后来他唯一寻到的一点残骸。

0178 章一百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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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七、

等到第二日清晨,弃毫起身推门进里屋时,见颜淮还坐在床边,还以为他也是刚醒不久,忙上前服侍穿衣。

此番出门颜淮有要事在身,并未打算多有停留,来苍州直接轻装简行,连奔戎都没有带上,弃毫见在这里事情忙得差不多,便问起何时动身。

“既然忙完了,那今天拜别了叔之就走。”

“是。”

“送给叔之夫人的礼物你可备好了?”

“将军安排的事情岂敢耽搁,只是这几日林知府夫人因小儿患病时时忙碌照顾,弃毫想着此番送珠花钗饰怕是不妥,便去寻了不少滋补养气的药宝,又备了些细软的缎子给知府的两位孩儿。”

“嗯。”颜淮点点头,随后又问及其他事项,弃毫也一一回了。主仆两人临走拜别时,林玉生还想多留好友一段时日,又知颜淮事务繁忙,思索之下不再强留。

原打算亲送至城外,但颜淮则以林氏夫妇照顾小儿几日劳累为由,谢辞了好意,带着弃毫趁着午后凉爽离了林府。

不过颜淮并未径直出城,而是同弃毫走到城东的一处院落,此时已有一位老叟在门口台阶上咂茶抽烟,见了弃毫,老叟便连忙起身拍了拍衣衫行礼:“见过老爷。”

“老人家客气。”

“老头子是城东万业庄的掮客,贱姓一个胶字,叫我胶头子就好。”

弃毫指了指身后的颜淮:“这是我家老爷,之前说起想在此处置办宅邸,托我这几日四处寻着,你老说的可是这处?”

胶头子看了一眼颜淮,之前他见弃毫办事响快伶俐,又谈吐不怯,没想到主人竟是个年轻人,低下头眼睛滴溜溜一转,随即抬起头堆笑道:“是了是了,正是此处。”

说完便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推开门毕恭毕敬地请了主仆两人进去。

这胶头子虽是万业庄有名的掮客,但为人贪利,平日里得了钱便去豪赌饮酒,常常两手空空,可赌虫上了头,一时难以按下,于是便动起了谎抬价格吃中间利息的主意。

此番弃毫去寻万业庄本不是他接事,只是胶头子觉得有利可图,便拿了银钱贿赂了伙计,自个儿特地寻了个好院子顶了上去。

“此处本是苍州一家富商建造,据说在江南有世交,打算举家搬去,而且似乎不打算回来,便将宅屋贱卖给了庄子。”胶头子走在前头,边说着宅子的来由边将重重屋门打开,弃毫跟着颜淮见多了不少富宅贵院,此处院子风水极佳,布局规整又不失雅趣,宅中还有一处小湖供人游船取乐。

如此好的宅子,想来原主人定是倾注了不少心血,怎会说贱卖就贱卖了?

本打算好好说道说道宅子的后花园,听弃毫这么问起,胶头子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子:“您有所不知,苍州以丝缎纱绸为名,这宅子主人当年可是苍州有名的布商,这苍州大半个布庄都在他的名下。一处宅子,呵呵,算不得什么。”

“哦,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位富商?”

“这嘛,已经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而且也没见他们回来过,自然无人再提,其他的事老头子就不甚清楚了。”

弃毫和胶头子正说着,却见颜淮站在宅中主堂前,看着堂中的匾额沉默不语。

“公子?”弃毫走上前去低声询问,颜淮转过身看向胶头子:“那富商,原本姓什么?”

在宅中寻看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不满之处,那胶头子在后面搓着手,心想着此桩生意大概成了十之八九,便开始谋算着如何讨个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