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使节痛快!从今往后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杯认亲酒一定得喝!”

裴恕沉默着,一杯饮尽,又是一杯。酒意涌上来,眼前纷纷乱乱,全都?是王十六决绝的脸,我不需要你?娶,我也绝不会嫁给你?。

她想反悔,她把他?当成玩物,用过了?就?扔。很好,他?会让她知道,这件事,从来不是她说了?算。

内宅。

王存中扶着桌子?坐下,多饮了?几杯,说话?的语调都?带着飘:“方?才当着那么多人?,裴恕就?那么直戳戳的跟阿耶开口,说想尽快定亲,请阿耶成全。”

他?知道王焕一定会答应,所以?赶着出来给璃娘报信。这桩婚事母亲悬心了?太久,早些告诉她,也能让她早些放心。方?才去母亲院里时并没?有找到人?,所以?他?顺脚走到这边,跟王十六也说一声。

听见王十六淡淡的语声:“随他?去吧。”

若是顺利,今天?她就?能杀了?王焕,去找薛临了?,裴恕想如何,根本?不需要她考虑。

王存中笑了?下,先前风言风语传回来,都?说她对裴恕死心塌地,裴恕对她不屑一顾,没?想到事实?竟是相反。见桌上放着一盏白水,随手去拿:“吃了?许多酒,有点口渴,向阿姐讨杯水喝。”

指尖刚碰到水盏,王十六已经劈手夺过,推开窗户泼了?出去:“这盏我刚刚喝过,我再给你?倒一碗。”

王存中抬眉,她将那个?茶盏放去桌角,又重新拿了?个?杯子?,调了?一盏桂花蜜水:“喝点蜜水吧,解酒的。”

王存中接过来,慢慢饮一口,余光瞥见周青藏在袖子?底下,握紧的拳头。

所以?那盏水,有问题?

放下杯子?:“我得回去了?。”

推门出来,窗下一片水迹,是方?才王十六泼掉的那盏水,王存中慢慢走近,不偏不倚,正正踩着那滩水过去。

王十六站在窗前,看着他?走远了?,松一口气。大白天?不好锁门,但她这屋里时不时总有人?来,也是个?麻烦事。

“娘子?,裴恕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周青忍不住问道。

他?至今还牢牢记得当初三军阵前,裴恕用那么难听的话?拒婚,给自家娘子?带来那么大的耻辱。让他?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杀了?裴恕。为什么突然又说要娶,是因为他?不曾跟着的那夜吗?那夜,裴恕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王十六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是因为那夜吧,那夜之后,他?们再没?有见面,他?却突然改变了?态度。真是可笑,她并没?有要他?负责,他?却口口声声要对她负责,这就?是他?眼中的夫妻?他?根本?不爱她,却能为着一次情事,违背心意娶她。

这样的婚姻,与王焕对母亲,有什么区别??赝品终归只是赝品,这般虚伪做作,他?拿什么,跟薛临比。

“青奴,你?再出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好用的药。”王十六吩咐道。

这东西不好找,做得又必须隐秘,没?有一两个?时辰周青回不来,支走了?他?,她就?能动手了?。

周青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怎么都?不肯走:“要么明天?再去吧,今天?下着雪,天?也不早了?。”

“立刻就?去,”王十六不容置疑,“机灵点,回来时候先蹲蹲府里的动静,别?着急进门。”

“为什么?”周青追问着,“娘子?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没?有。”王十六站起身来,“我去找姨姨说话?,快去。”

她不再多说,冒着雪往璃娘院里去了?,周青追出来,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紧紧攥着拳。

从长安回来以?后,她多了?很多心事,开始瞒着他?了?。她身边亲近的人?,锦新虽然忠心,但刚刚收服,有些事不能说。璃娘对她像亲女儿一般,但她要杀王焕,许多事也不能说。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可她今天?,太不对劲。

她不肯说,还要支开他?。周青慢慢走出府门外,留神看着四周没?有人?,一跃又从墙头跳了?进来。

王十六寻到璃娘院里,雪还在下着,窗户支开一条缝,璃娘在炭火盆上烤花生、栗子?,满屋里都?是香气。

“姨姨。”王十六蓦地想起小时候,也曾在这样的下雪天?,偎依在璃娘怀里,吃着她剥的栗子?。让人?冰冷的心,突然就?有点留恋,也许她这一生,这样温暖轻松的时候,太少了?吧。

“你?赶得真巧,刚烤熟呢。”璃娘笑着拉她在旁边坐下,拿火钳翻出来一颗炸了?口的栗子?,一边吹着,一边剥壳,“尝尝看香不香。”

她剥出来一颗完整金黄的果肉,含笑送到她嘴边,王十六就?着她的手吃着,也许是香甜的,但此时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只是笑着回答:“很香,好吃。”

“那就?好,你?都?吃了?吧,待会儿再给你?兄弟烤点,”璃娘笑得欢畅,“好孩子?,你?的亲事明天?就?能定下了?,夫人?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放心吗?母亲应该,根本?不在意吧。王十六笑了?下:“姨姨,过阵子?我可能要出去,到时候锦新还有我那些侍卫,请姨姨帮着照顾吧,锦新她想放了?身契回家,我已经答应她了?,也请姨姨帮我办了?吧。”

杀了?王焕,她也会死,锦新这些人?难免要被牵连,但这些天?她留神观察,王存中远比她预料的要强,她回来魏博的事,王存中就?瞒过了?所有人?。有王存中在,应该能想办法保住他?们,只不过答应锦新的事,她没?法亲身去办了?。

璃娘翻着没?烤熟的栗子?,抬起了?头:“你?要去哪里?”

“想回洺州看看,很快就?回来,”不能再多说,容易露出破绽,王十六连忙搂住璃娘,“姨姨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璃娘亲昵的蹭蹭她的脸,“你?这孩子?。”

窗外,王存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嚓,又一只栗子?炸开了?口,室内温暖如春,窗外雪花飘洒,看起来,多么柔软的雪天?。

半个?时辰后。

“娘子?,”锦新回来禀报,“阿郎喝醉了?,去夫人?灵堂睡了?。”

“我有件衣服想赶着做出来,”王十六递过一卷衣料,“你?去姨姨那里,请姨姨帮我做,你?就?留下帮手吧。”

毒发未必那么快,等闹起来时,璃娘就?会明白她那番话?的意思?,璃娘会帮她安排好锦新这些人?。

灵堂。

从人?都?已经退下,王焕靠着棺木歪着,低头看着里面的人?,忽地一笑:“我总觉得不是你?。你?说可笑不可笑?”

“阿耶,”王十六提着陶罐走进来,“我给你?做了?醒酒汤。”

王焕抬头,醉得很了?,看人?都?带着重影,迷迷糊糊只是想睡:“出去,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