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理会,走去窗前坐下,裴恕紧紧攥着门扉,到这时候,再不能欺骗自己,再不能给她找任何借口,她不想嫁给他?,她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么那些千里迢迢的追随,那些让他?无法放下的纠缠眷恋,他?们那个?意料之外的夜,算什么?!

在诧异与恨怒中冷冷唤道:“王观潮。”

王十六从窗下抬头,他?一张脸平静到了?极点,唯独凤目明亮,似淬着火:“我做的事,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

周青心里砰地一跳,负责?他?对她,做了?什么事?

“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王十六皱着眉,心里越来越不耐烦,“你?走吧。”

走?他?早该走了?,他?从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从不曾被人?视之如敝履,如此厌弃。但他?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裴恕转身离去,语声清淡,穿过风雪而来:“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

王十六呼一下起身,最恶劣的脾气全都?被他?挑起:“我要如何,也不是你?说了?算!”

没?有人?回应,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庭中寂寂两行脚印,蜿蜒消失在门外。

“娘子?。”耳边传来周青低低的语声。

王十六回头,他?咬咬牙,很快转开了?脸:“没?什么。”

裴恕越走越快,袍袖带着风,拂得雪片一阵阵盘旋。

可笑他?千方?百计,为她找了?这么多借口,可笑他?怕她为难,动用公器八百里加急送来书信,可笑他?直到方?才,还试图解释成,她是因为害怕,才说不嫁他?。

她从不曾想过嫁给他?,那些拥抱亲吻,那些因为她一句话?,缭乱起伏的心绪,那个?让他?一分一毫都?无法忘掉的夜,统统都?是笑话?。

初次相见,她对他?傲慢无礼,到南山后又突然对他?百般亲近,她一向肆无忌惮,行事乖戾,也许是为了?拖他?下水,借他?之手杀王崇义,也许是她生性轻浮,根本?没?把这些顺手发生的事,当成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可笑他?竟当了?真。为了?娶她对抗家族,影响仕途,甚至方?才对王焕执子?侄礼,口口声声,唤他?伯父。

重重一扯领口,嘣,金扣斜飞而出,裴恕一脚踩进雪泥之中。

冷风卷着雪片,冰冷冷往心口灌,迎面王全兴笑眯眯地走过来:“裴兄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找借口逃酒?”

裴恕慢慢整好领口,将拽断的纽襻在衣领下折好:“不胜酒力,出来稍作发散。”

“父帅正到处找你?,”王全兴笑着上前挽住,“还有许多兄弟都?等着给裴兄敬酒呢!”

裴恕不动声色拂开:“好。”

她不想认,但这件事,由不得她。他?从不是始乱终弃之人?,他?既要了?她,就?一定会娶她。

内宅。

王十六叫过锦新:“你?去前面盯着,要是阿郎吃醉了?,赶紧过来告诉我。”

王焕酒量极好,轻易不会醉,但今天?人?多,几轮酒敬下来绝不会少吃,吃醉之后多半想睡,半睡半醒之间最是恍惚,警惕心也最低,也许就?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

锦新匆匆去了,王十六掩上门,掏出那个?小纸包,又倒了?一盏水。

问周青:“一次要下多少?”

“小指甲盖一半那么大就够了。”周青低着声音。

王十六用指甲挑出来一点,在水盏里搅了搅。从决定下毒,她便留起了?长指甲,方?便□□,不容易被发现。淡黄色的粉末在水里化得很快,不见痕迹,没?有颜色气味,谁又能发现呢。

“娘子?,”周青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得手之后,你?准备怎么脱身?”

这些天?她废寝忘食,想的都?是怎么杀王焕,但他?留神看着,她竟丝毫没?考虑过事成之后,如何脱身。她要亲手下毒,到时候一旦追查起来,她就?是头一个?嫌疑人?,她手中没?有兵权,在府中也没?有其他?接应,她准备怎么逃,逃去哪里?

王十六垂目看着盏中清澈的水色:“我自有办法。”

先前她也曾想过,杀了?王焕后,她回南山自尽,但既然要下毒,她又是经手之人?,只怕没?那么容易逃掉。无所谓了?,在哪里死不是死,只要到时候,把她的尸体送回南山,跟薛临合葬就?行。

“什么办法?”周青追问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十六抬眼,“现在还愁不到那里。”

下手时,得想办法先把周青支开,不然他?拼上性命也不会让她死。只要周青逃出去了?,自然会想办法接她的尸体,送回南山。

周青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说不清为什么,本?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娘子?还是告诉我吧,青奴好提前替娘子?安排着。”

“阿姐,”窗外突然有人?唤,“在吗?”

王十六连忙收起纸包,门开了?,王存中迈步走进来:“裴恕好生心急,连媒人?都?不曾请,就?向阿耶提亲了?。”

正厅。

王焕惊讶着,哈哈大笑:“我还以?为贤婿挺沉得住气的,没?想到竟然是个?急性子?!要定亲,怎么也得找了?媒人?,合合八字,再算个?黄道吉日?,哪有你?自己跟我提的?”

裴恕垂目。礼数规制,他?从来谨守,来的时候虽然带了?婚书庚帖,为的也是让她看了?安心,若要定亲,自然是回到长安以?后请媒人?提亲,等她出了?孝之后,一步步按规矩来。

但眼下,他?不准备再守这些规矩。“晚辈来得匆忙,又是办公差,不好预备,若是方?便的话?,都?请伯父代劳了?吧。”

亲手为王焕斟满一杯,双手奉上:“晚辈先行谢过。”

“行,”王焕端起来一仰脖饮尽,“包在我身上!”

他?也是这个?打算,先前裴恕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肯娶,眼下突然松口,他?也怕拖得久了?夜长梦多,想早点敲定一切。没?想到裴恕倒自己先提了?,他?竟比他?心急?一切办得都?太诡异,不合礼数,但规矩礼数算个?屁?只要实?实?在在拿到了?好处,谁在乎那些虚的。

抓过酒壶又给裴恕斟满:“来,贤婿喝了?这杯,明天?我就?给你?办好!”

裴恕一饮而尽,空杯放回案上,觉到微微的醉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书写定,她不嫁也得嫁。

周遭一哄而上,全都?是过来敬酒的,七嘴八舌说着各种话?:“恭喜裴使节,这杯喜酒一定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