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相信过她,她太大意了,竟以?为随便几句好话就能哄骗他,下?次再逃,一定?要筹划得更缜密些。

裴恕被她冰冷的表情刺痛了双眼,转开脸:“周青刺杀天子使臣,罪不容诛,就地正法。”

王十?六大吃一惊,他脸上有她从不曾见过的狠戾,不远处周青被五花大绑,强压着跪在地上,侍卫举起手中刀,王十?六高喊一声?:“住手!”

裴恕慢慢转回脸,她又气又怕,胸口起伏着:“这件事是我做的,有什?么冲着我来!”

冲着她来?假如?他能够的话,也就不需要诸多痛苦了。裴恕看她一眼,抬手:“行刑。”

侍卫再次举刀,王十?六拼尽全身力气,挣脱他跳下?去:“放了他,裴恕,你放了他!”

裴恕伸手拉住。

他力气那么大,手像铁钳一般,抓住了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开,王十?六看见佩刀闪着血光劈向周青,情急之?下?狠狠咬住裴恕的手:“放开!”

裴恕吃疼松手,她飞跑着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周青,裴恕慢慢走近。

手腕上留着她的牙印,她咬得狠,几乎快要出血,让他想起前世她也喜欢咬他,但那时候她咬得并不狠,那时候只是柔情蜜意,他们之?间的闺房之?乐。

“青奴,”王十?六牢牢护在周青身前,“你没事吧?”

“我,没事。”周青喘息着,嘶哑着嗓子,“娘子、不、用管我。”

火光下?王十?六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下?来染红半边衣襟,他怎么伤成?这样!一时间又慌又怒,抬眼,裴恕在近前停步,沉默地看着她,王十?六心思千回百转,终于深吸一口气:“裴恕,是我错了。”

裴恕怔了下?。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王十?六仰着头?,眼泪要落下?,又极力忍回去。周青伤势太重,必须尽快医治,她不能为了一时之?气,不顾周青的死活,“你快些救救青奴,求求你了裴恕。”

裴恕弯腰,手抚过她的面颊,顺着下?巴往下?,握住她的脖颈。

这么细,这么脆弱,稍一用力便能折断,可她的意志却无法摧折,无论?他用软用硬,都?不能让她对他有丝毫动容,她对他,甚至还?不如?对这个微不足道的周青。

那么烈性子的人,为了周青可以?向他认错,向他哀求,可她对曾经同床共枕,生?死相随的夫婿,却如?此心狠。

他应该恨她的,但他现在,更多只是哀伤,不甘。裴恕慢慢抚着她柔细的肌肤:“求我?你拿什?么求我?”

王十?六被迫仰着头?,他眸光冰冷,让她有点怕,余光瞥见周青跪在地上染血的双膝,很快又鼓起勇气。

这些天朝夕相处,她自忖对裴恕还?有几分?了解,更何况方才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哄得他对她言听计从,她能做到的。向着他靠过去,压下?心里的厌恶,握住他的手:“裴恕,你难道真的要生?我的气?”

这话大有稠密亲厚之?意,裴恕怔了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他,一脸委屈:“我都?向你认过错了,你快些让人给青奴治伤,你总不想你我今后变成?仇人吧?”

裴恕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

他绝不想与?她变成?仇人,假如?能够,他愿意付出所有,换回前世与她的一切。“若是我答应你,你拿什?么跟我换?”

果然,他还?要她的屈服。王十?六顿了顿:“我以?后不跑了。”

不跑是不可能的,但她以?后会筹划得更周密些,下?次再逃,她会先杀了他,断绝后患。

裴恕松开手。

她不可能不跑,甚至现在她口中说?着求饶的话,目光依旧有不曾藏好的怨恨。不过,他可以?不跟她计较,她这次很乖,知道该如?何求他,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得试试。“来人,送周青去医治。”

侍从带走周青,王十?六松一口气,抬眼一望,不远处还有一些受伤的侍卫,被裴恕的人押解着,依旧在原地待命。连忙又挽住裴恕,放柔着语声:“这些受伤的人也得医治。”

“好。”裴恕反手扣住,与?她十?指相握,“带伤者去医治。”

侍卫们领命而去,他折身往驿站方向走,王十?六紧紧跟着,提出新的要求:“等他们治好了伤,就放了他们吧,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并不是存心与?你作对。”

裴恕低头?看她,心里不甘到了极点。她对任何人,都?比对他好得多,可这样温柔着与?她携手并肩的她,他如?何能拒绝?“好。”

王十?六放下?心来,又觉得懊恼。他竟如?此好说?话,她早该哄哄他了,也许那样的话,她早就找到脱身的机会了:“青奴伤得重,你带着他一起走吧,我得看着他伤好了才能放心。”

一来是不放心周青的伤,二?来她孤身一个,留下?周青,至少有个同伴,不至于每次都?耳目闭塞,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行。”裴恕拒绝。留着周青,就等于留着她的一个得力帮手,将来的变数又多了几分?,他并不想冒险。

“裴恕,”王十?六停住步子,“我都?说?了以?后不会再跑,你还?是不信我?”

裴恕下?意识地也停住步子,她皱着眉带着点不悦,但并不是先前那种恨怒,更像是种介于埋怨与?娇嗔之?间的表情。心跳突然有点快,呼吸也不觉放得沉了,这表情他似乎见过,也许是前世吧。让人怀恋,无法拒绝。

哪怕是骗,他也愿意以?身入彀,至少她还?愿意花心思骗他。“那么,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王十?六本能地觉得,绝不会是容易办到的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什?么条件?”

裴恕低头?,嘴唇凑近她的耳尖,声?音便低了下?去:“今夜住先前那间屋子。”

王十?六紧紧咬着牙,忍住逃避的冲动,他灼热的呼吸拂着她的耳朵,她几乎疑心他的唇也碰到了,让人不适到了极点,可是不能拒绝,为了顺利脱身,她可以?忍。“好。”

裴恕的唇擦着她的耳廓,恋恋不舍离开。她口不应心,但没关系,只要能留住她,时间久了,她骗他骗得习惯了,谁说?假的不能变成?真的?

这夜果然还?是住了那间屋子,炭盆放在屋角,熏了一点安神香,淡淡的香气伴随着明灭的火光,依稀有点像是炭火,王十?六猜测,裴恕是在模仿前世那夜的情形,为了唤起她的记忆。

让人抗拒厌恶,心里又有说?不出的滋味。她一直都?是固执到偏执的性子,这是她第一次,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执拗的人。

灯已经熄了,裴恕依旧像之?前那些夜一样在屏风后面打地铺,并没有过来骚扰,王十?六闭着眼睛,睡不着,满脑子纷纷乱乱,只是想着今后该怎么办。

最迟后天就能到长安,到那时候再想逃走就越发难了,他把婚期定?在了哪天,时间够不够她布置?薛临这时候到了哪里?有没有睡着,有没有摆脱他的侍卫?

却突然听见裴恕低低唤了声?:“观潮,你睡了吗?”

王十?六不想理会,一言不发,假装已经睡着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裴恕起来了,慢慢往床边走。

心高悬起来,王十?六不动声?色,取出枕头?底下?压着的簪子。假如?他敢碰她,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