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先?带路,裴恕跟随其?后,风雨亭空间狭小,所以只是他两个并那名大夫进去,侍卫便?举着火把在亭外守着。大夫解开外袍,薛临看见裴恕肩膀上翻开的皮肉,所幸没伤到骨头,但这一下?,也?够狠了。

心绪有一瞬间飘忽,当时他是毫不犹豫扑上去的吗?他那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有些疼,裴使节稍稍忍耐。”大夫道。

裴恕垂目看着外面的夜色。前世便?是在这样的风雨亭里,她为着薛临,刺了他一刀。所以无论他怎么?做,她都是要跟随薛临的么??

鼻端突然嗅到一丝淡淡的气味,紧跟着伤口处一疼,大夫撒上了药粉:“这个药有点刺激,很?快就好。”

裴恕没说话,余光瞥见薛临靠近了些,守在他身前,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头脑开始昏沉,眼皮越来越重,裴恕闭上眼睛。

薛临背着光,探手入怀,飞快地在他身上搜过?。

张奢昨天出?现的,今天裴恕威胁了她,眼下?还没进城,孔公孽必定还在裴恕身上。先?拿到药,这官职他也?不要了,拿到药立刻带她回成?德,裴恕毕竟救了她,他并不想闹得太难收场。

指尖碰到怀兜中的硬物,薛临缩手拿出?。

手碗突然被攥住,原该睡着的裴恕睁开了眼。

第98章 第 98 章 她只要薛临

手腕被攥住的地方粘热着, 薛临低眼,看见裴恕掌心里缓慢渗出的血迹。

金疮药里含有麻沸散,裴恕原该睡着, 如此?他就?能悄无声息取走孔公孽,替换上赝品, 等王焕被擒之后, 他也安排好了退路, 立刻就?能带王十六离开肥水, 返回成德。

裴恕原该睡着的, 但他识破了他的计划,不知用什么割破手掌,靠着疼痛的刺激,抵挡住了麻沸散的药力。

眼下他神色平静,依旧是平日里兄友弟恭的口吻:“兄长对?我用药, 是暗中?与王焕勾结,相助他逃脱朝廷抓捕么?”

薛临笑了下。所以?他一直装作中?药, 就?是为了引他出手, 好人赃并获?抬手将孔公孽抛出风雨亭外:“九弟知道我所为何?事, 九弟这么说,是要栽赃陷害?”

亭外, 侍卫接住孔公孽, 拍马往城中?去,薛临目送着。就?算他脱不了身, 有了孔公孽,再加上他事先安排好的退路,她也能安全无虞地离开,后续的事他再想办法, 总能解决掉。

却在这时,听见裴恕道:“兄长觉得,方才你拿到的,是真?的孔公孽?”

薛临回头,他微眯着凤目,望着那纵马而去的侍卫,语气平静:“兄长与我共事多日,应当知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是的,他从?不曾有过任何?纰漏,从?来都是算无遗策。无论?当初暗中?联手李孝忠,里应外合,擒住王焕,还是今日布下陷阱,一举荡平王焕最精锐的势力,他一直都是高明的猎手,布下天罗地网,耐心等待猎物落网。薛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当初共事之时,他庆幸朝廷有此?等雄才伟略之人,庆幸河朔局势必将在裴恕手中?改变,却不想今日被算计的,变成了他自己。

远处,侍卫已经策马入城,城头上朦朦胧胧单薄的身影,是王十六,正殷殷望着这边,等他返来。但他若是得不得孔公孽,又如何?能返来?薛临回头,看着裴恕:“你要什么?”

裴恕顿了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筹划之时诸般思路皆是清晰,可一涉及到目的,总是不由自主地迷茫。他要什么,王十六么?不,他还不至于?如此?卑劣,谋夺别人的妻子。但这种不甘憋闷的感觉,要如何?才能排遣?

许久:“我想弄清楚,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顺着薛临的目光向城头望去,火把飘摇,照出她冷艳面容,她引领望着这边,是望他还是薛临?

城头上。

侍卫三两步冲上来,急急将锦盒奉上:“夫人,这是孔公孽,郎君请夫人收好。”

王十六接过来,扶着垛口,极力往下面望着:“郎君怎么样了?”

心砰砰跳着,薛临和裴恕在一起,他们在说什么?裴恕既然?夺了孔公孽,就?绝不会轻易让出,薛临是如何?拿到的?

“郎君他,”侍卫犹豫了一下,“郎君说若是待会儿他没有如期进城,请夫人随我们先回成德。”

“什么?”王十六吃了一惊。

城下。

薛临又看一眼,转过目光。

看样子那孔公孽是假的,当务之急,是要从?裴恕手中?拿到真?的。“弄清楚前世?,又如何??从?前今后皆是缥缈不可寻,唯有当下,才是真?实。”

裴恕沉默着,心中?生出无数抗拒。他并非不知道此?举根本?就?是水中?捞月,为了一个?虚幻的影子,做出种种可笑可耻之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那些梦境太真?实,他已然?入局,已然?生出执念,那么她,又岂能置身事外?“事在人为,兄长又怎么知道今世?不会重蹈覆辙?”

“我知道不会,”听见薛临平静的语声,“我了解她。”

裴恕抬头,对?上他风清月朗的目光。这模样也让他生出怨怒不甘。他如此?从?容,因为他知道,她的心从?来都在他身上,就?连前世?,自己也不过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得到偏爱之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而求而不得之人,又岂能拥有这份平静从?容?

“兄长勾结王焕,暗算于?我,此?乃谋反大罪,” 不甘一霎时达到了极点?,裴恕淡淡道,“国法当前,恕我不能留情,来人。”

亭外侍卫得了主人命令,立刻就?要上前,薛临抬手止住:“九弟,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自从?他确认了那些生死相随,抵死缠绵曾经真?实发生过,他就?再不可能收手。裴恕沉声:“拿下叛贼薛临。”

后颈上突然?一紧,裴恕抬眼,是那名大夫,手中金针刺入他脖颈上的穴道,薛临伸手扶起他:“九弟,为兄得罪了。”

他也并不是没有后手,知道他长于?谋算,所以?他在定计之时也打叠起千百倍精神,将所有的可能全都考虑进去。低了声音:“让他们交出孔公孽。”

裴恕极力动了一下,肌肉僵硬着,极努力也只是动了动手指头。到这时才明白这大夫并不只是要下麻沸散,还要在事情不成之时,协助薛临挟持他。冷冷道:“兄长方才所为法理或可开脱,但若真?是挟持我走出这亭子,可就?是杀身之罪了。”

“我既然?下手,必然?也敢承担后果,”薛临扶着他站定,“命他们交出孔公孽。”

后颈上的金针又送进一份,裴恕抬眼:“兄长当真?不畏死?”

薛临笑了下。死又何?惧?他所愿者,无非是她能好好活下去。“九弟,下命令吧。”

裴恕忽然看懂了他的心思。到了这一步,他并不是不曾预料到后果的严重,只不过他拼着一死,也要救她。所以这就是她重活两世?,依旧要选择薛临的缘故吗?可她知道吗,他前世?也曾为她不避生死,方才扑上去为她挡刀的时候,他也不曾计较过自己的生死。

扬声:“郭俭,将孔公孽交于?薛郎君。”

郭俭也只得上前,正要进亭子,薛临扬声止住:“就?在亭前,让出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