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裴恕裴子仁,当朝最年轻的宰辅,无数人眼里高不可攀的人物,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个替身?。
可笑当初她纵身?一跃时,他痛不欲生,几近疯魔,差一点就追着她一起跳下去,粉身?碎骨。
“哥哥,”她还在笑,仰着脸踮着脚,轻轻吻上?薛临的唇,“明年元宵,我们还要一起过?。”
衣襟上?的血腥气夹在爆竹的焦糊气味中,刺激得人几欲疯癫,裴恕沉默着,一丝幽凉的笑,慢慢到唇边。
她从不肯吻他的唇,他曾在情浓之时,忍不住吻了?她的唇,她怒恼到极点,咬破了?他,当时的血腥气,也?是这样刺鼻刺眼。
原来,那也?是薛临的专属。他这个可笑的替身?,只配让她吻着眼睛,让她透过?他与?薛临最相似的地方,怀想着薛临。
你?连薛临的一根头发丝儿,都及不上?。
你?却为了?她,将你?的人生打破重塑,将你?的戒律理念拆得稀烂,为了?她,你?曾连性命都要抛下。
裴恕啊裴恕,你?真是可笑。可笑透了?。
起身?,冷冷道:“拿人。”
院里。
薛临低着头,在那个缠绵悠长的吻所带来的余韵中,微带着叹息:“好?,明年元宵,我们还要一起过?。”
就算只剩下残魂几缕,到那时候,我依然会赴你?之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警戒的侍卫飞跑进来:“郎君,院子被包围了?!”
王十六吃了?一惊,抬头,对上薛临了然的目光。是裴恕吧,唯有他,才会如此耿耿于怀,追到现在。
“阿潮。”薛临又唤了一声,想问问她心里如何打算,到底什么也?没说?,抬眼,院门外一个男子慢慢走了进来。
布衣芒鞋,掩不住他通身?高华的气度,但那张脸寒若冰霜,无声的威压袭来,让院子里的侍卫都觉得紧张,握紧了?手中刀。
那双眼,似曾相识,陌生又熟悉,此时看着他时,是厌憎多?些,还是不甘多?些?薛临将王十六拉在身?后挡住,叉手为礼:“裴相。”
裴恕没有理会,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王十六:“王观潮。”
就连这个名字,也?是薛临给她取的吧。所有人都叫她王十六,观潮这个名字,是在南山时,她突然告诉他的。那时候她站在崖前望着山巅下翻腾的云海,那里,是她和薛临从前幽期私会的地方吧?
裴恕啊裴恕,她自始至终,不曾有丝毫爱你?,你?却把你?自己,弄到了这般境地。“跟我回去。”
薛临看见他淬火般的目光,下意识地,将身?后的人又掩了?掩。没有人愿意被心爱的人当做替身?,尤其裴恕,又是如此优秀杰出的人物,羞辱只会是数倍。沉声开口:“裴相……”
语声被裴恕打断,他冷冷瞥他一眼:“我与?她说?话,几时轮得到你?插嘴?”
薛临顿了?顿,他并不想与?他起冲突,但他已经退让过?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王十六扯扯他的衣角,从他身?后出来:“哥哥,我来跟他说?。”
薛临低头,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好?,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裴恕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薛临,你?以为你?是谁?丧家之犬而已,你?拿什么让她别?怕!
天上?一轮圆月,和着满院灯火,斑斓着落在裴恕脸上?身?上?,王十六突然意识到他憔悴了?很多?,脸色苍白,双颊微微陷下去,眼底是明显的青黑色。是病了?,还是伤不曾好??话嘴到边,突然又改了?口:“裴恕,你?的伤好?些了?吗?”
满心的怨愤不甘,几乎都被这一句话化解,裴恕微微仰着头。
裴恕啊裴恕,你?是多?么可笑,到这时候,还要因?为她一句话,心神扰乱么!
冷冷抬眉:“跟我回去。”
她玩弄够了?他,就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想要摆脱他。王观潮,你?弄错了?,这件事,从来不是你?说?结束,就可以结束的。
“不,”王十六摇摇头,歉疚丝丝缕缕增长,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她不会跟他回去,她已经找到了?薛临,她要的,从来都只是薛临,“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
很好?。果然是这个答案,她斩钉截铁,半点都不曾犹豫过?。裴恕淡淡道:“王观潮,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定亲。”
“做不得数。”王十六很快答道,“我早跟你?说?过?,我不会嫁你?。”
是啊,她一次一次当着他的面,说?不会嫁他,可笑他直到现在,才知道这话的真正含义。裴恕淡淡道:“不是你?说?了?算。”
“来人!”
侍卫应声上?前,裴恕看着王十六:“带她走,敢有阻拦,格杀勿论。”
杀了?,全都杀了?,这些人,尤其是薛临。嗜血的恶念几乎压不住,裴恕沉沉吐一口气。杀了?他!死了?的人,从来都不该再?活着。
郭俭和张奢面面相觑,裴恕从不曾无缘无故要下死手,更何况对方是他的未婚妻子,但命令已下,也?只能?带着人上?前,王十六下意识地后退着,在惊讶中,紧紧皱着眉头:“裴恕,你?疯了?吗?”
他从来都有许多?条条框框要遵守,他从不会仗势欺人,他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说?出格杀勿论的话。眼前这人,真的是裴恕?
裴恕看着她。是啊,他早已经疯了?,被她逼疯了?,面目全非。“拿下!”
侍卫们冲上?来拿人,薛临的侍卫立刻拔刀挡住,王十六看见满眼的刀光剑影,刀刃相撞的声音掩住了?外面的欢声笑语,如此陌生,如此狰狞,这真是裴恕能?做出来的事?
耳边一声短促的呼喊,一个侍卫受了?伤,踉跄着摔倒在地。裴恕带的那些人她见识过?,当初在王焕军中还能?来去自如,薛临这些侍卫不是对手。向?着裴恕高喊一声:“住手!”
隔着满目的血光和狰狞,他冷冷瞥她一眼:“想让这些人活,就跟我走。”
怒气涌上?来,王十六正要再?说?,手被握住了?,薛临低着头,轻声道:“不要激怒他。”
他目光里带着了?然和怜悯,王十六心里一跳,他都知道了?,她为着什么跟裴恕在一起,她的心思,从来都瞒不过?他。
“阿潮,”薛临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向?后门方向?走,“我们走。”
裴恕的目的从来都是她,带她离开,就能?避免这场屠杀。王十六紧紧握着他的手,有点怕,有点伤感,还有点怒,在难以言说?的晦涩滋味中,跟着他飞快地往后门去。
裴恕模糊听见了?那句阿潮。很好?,她甚至连这个称呼,都不准他用!刷一声,抽出侍卫腰间刀,一个箭步追上?前去,劈向?薛临。
当!刀被周青架住,他带着怨愤,恨恨说?道:“裴恕,我家娘子早说?了?不嫁,休要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