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姜婵听到了，但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目。

她推着板车的手依旧稳定，脚步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节奏。

周老爷子继续道：“丫头啊……小桃丫头！你小时候……周爷爷还抱过你呢！你忘了？那年春荒，你奶奶带着你……我家老婆子还省下半个野菜馍馍塞给你呢！丫头……看在这点情分上，帮帮我们吧！救救你周奶奶的命啊……”

小桃的身体猛地一颤，她再次望向姜婵的侧脸，小小的脸上，挣扎和难过几乎要溢出来。

“姜……姜姐姐……”小桃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忐忑，小手怯生生地拉了拉姜婵的衣角，“要不……就……就帮帮周爷爷他们吧，就一会儿……周奶奶她……她真的走不动了……”她仰着小脸，眼睛里充满了哀求。

小桃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和她眼中近乎卑微的期盼，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让她心中那堵名为“独善其身”的冰墙，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触及小桃眼神的瞬间，被一股莫名的烦躁压了下去。

“半天。”姜婵的声音冰冷干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借半天！中午前，车要空出来。”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小桃灰败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谢谢姜姐姐！”她用力点头，立刻转身跑向瘫坐在地的周家老两口。

“周爷爷！快！快扶周奶奶上车！姜姐姐答应了！借半天！”小桃的声音带着雀跃和急切。

周老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哎！哎！谢谢！谢谢小桃丫头！谢谢姜家侄女！你们是大善人啊！老婆子！快！快上车！”

在姜婵冰冷的注视下，周老爷子手脚并用地将自家老婆子扶上了板车，周老太枯槁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对着小桃和姜婵不住地作揖，“谢谢……活菩萨啊…”周老爷子也在一旁连连哈腰。

“小心点，就半天。”姜婵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扫过周家老两口破旧的大包裹和褴褛衣衫。

粮食？她压根没指望，这半天使用权，只是她为小桃那点“善心”支付的成本，她举着板车的拉杆，示意周老爷子接手。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周围那些村民的眼中。

瞬间，几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钉在姜婵和那架突然“免费用”的板车上。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之前不是金贵得很吗？谁要都不给！还问人要粮换！怎么现在白给周老头用了？”一个阴阳怪气地嗤笑出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

“就是！昨天还嘴硬得跟什么似的！我看就是看人下菜碟！”有人立刻尖声附和，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早知道这样，刚刚我们也该找小桃这么哭一哭……”有人小声嘀咕，带着懊悔。

“哼，有那脸皮吗？”旁边人讥讽道。

周老爷子推着板车，载着自家老伴，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脚步也轻快了几分，周老太坐在车上，虽然颠簸，但总算不用再挪动那双如同灌了铅的腿，脸上也露出些许轻松。

然而，好景不长。

沉重的板车加上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在龟裂不平的黄土路上前行，绝非易事。

半个时辰后。

周老爷子本就年老体衰，推着这沉重的负担，早已汗如雨下，气喘如牛，他佝偻的腰弯得更低，脚步踉跄，推车的双手抖得厉害，好几次板车都差点歪倒，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段。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偷偷瞄向跟在板车旁同样走得有些气喘的小桃，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光芒。

第14章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咳……咳咳……”他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痛苦，“哎呦……老骨头……不中用了……这路，这路太难走了……”

他停下来，扶着车沿，大口喘气，脸色煞白，仿佛随时要倒下。

“小桃……小桃丫头啊……你看周爷爷这身子，怕是……怕是撑不住了……”

他看向小桃，眼神充满了可怜和哀求，“人老了……腿脚也不听使唤……这胸口，也闷得慌……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要交代在这路上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姜婵的反应，见她依旧目不斜视，显然指望不上。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他推不动了，想让小桃来推。

小桃看着周老爷子痛苦喘息、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看看板车上同样惶惶不安看着自己的周奶奶，心一下子揪紧了，周爷爷看起来真的好可怜……他要是倒下了，周奶奶怎么办？她小小的心里充满了不忍和担忧。

姜婵的脚步终于顿了一下，她侧过头，看着周老爷子那张写满“痛苦”的脸，“早知道走不动路，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一起逃荒？”

周老爷子所有的表演瞬间僵在脸上，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凝固了，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两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脸的错愕和尴尬。

倚老卖老，道德绑架，在她这里行不通！

周老爷子被噎得面红耳赤，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真的背过气去，他看着姜婵那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知道这路走不通了，可板车不能停，停下来就真的追不上了！

他猛地将目光转向心软的小桃，脸上瞬间又堆砌起更加浓重的痛苦和绝望，甚至带着哭腔：

“丫头……周爷爷……周爷爷是真不行了，你看我这手抖得……腿、腿也软了，再推，怕是要一头栽下去！到时候你周奶奶她……她可咋办啊……”

他边说边做出更加虚弱不堪、随时要倒下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

“周……周爷爷……我！我来推！”小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她松开拉着姜婵衣角的手，快步走到板车后面，伸出那双枯瘦的小手，用力抵在了粗糙的车板上。

周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脸上却立刻换成感激涕零，“哎！哎！好丫头！好丫头！周爷爷……周爷爷记你一辈子恩情！”

他嘴上说着，立马松开了推车的手，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了板车一侧，大口喘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沉重的板车骤然失去了主要推力，猛地一沉！

小桃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压了下来！她小小的身体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她慌忙用尽全身力气，两只脚死死蹬住地面，腰背弓起，瘦弱的胳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顶住车把手！

“嗯”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小桃喉咙里挤出。

姜婵就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