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茫然,逃亡的那些路上其实一直也有些。

她能逃一辈子吗?

第36章 三十六章 “夫人,该回家了。”……

十二月的时?候, 谢怀瑾乘船到了?江南。

十一月到十二月间,正?是水面?河流不稳的时?候,一个石礁, 一个浪,再?大再?稳的船也?不免颠簸。

从前?不曾坐船, 谢怀瑾并不知晓自己的反应会?如此严重。

从上船之后, 谢怀瑾就开始吐, 白色的帕子用了?一方又一方, 最后脸带着唇都变成苍白的一片,泛着恶心的感觉随着水波传入风中。

墨愉又递过来干净的茶水,青年躬身漱口?, 案几上摆放的是一卷已经湿透的书。这大抵是青年人生中除了?儿?时?难得的狼狈时?刻,他撑着栏杆起?来, 望向船外颠簸的河流。

墨愉说着几日前?一样的话:“公子,陆路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安排了?人在下个码头接应。”

可青年只是淡淡摇头, 垂着眸望着低低的河面?。

墨愉默默退下去,四处寻人买了?些桔皮陈皮山楂,他们这一次出行,没有?乘坐谢家的船, 而是码头的一艘很大的货船,也?不单是货船, 偶尔也?会?搭乘一些出行的人。不是他们自己的船,许多事情便?不如从前?方面?。

这寻人讨要止住恶心的小玩意,被墨愉送到青年桌上时?,只得了?淡淡的一眼然后轻声一声:“拿下去吧。”

便?是不要的意思。

墨愉不意外,东西如何拿进来的就如何拿了?出去。

身后的脚步声退去, 谢怀瑾回到内间,跪坐下来,将被茶水打翻的书规矩叠上,雪白的衣袖顺滑垂下,青年抬眸看向外面?,咸湿寒冷的风出吹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苍白的唇色并没有?让他的气度消减分毫,只添了?一些弱柳扶风的脆弱感,细细看去,却又只是包裹着冰冷的一层。

到江南时?,正?是十二月。

而这一个月,李生化名的病弱书生李辞凭借十二篇诗文在江南名声大噪,受到几乎江南所有?读书人的追捧。与此同时?,李辞在书坊放出消息,将这些年的见闻和诗文编成了?一本?书,将在新年将至的时?候问世。

与此同时?,隔三差五便?有?散稿流传出来,许多读书人彻夜蹲守着新的散稿,还有?一些外地的人,通过一些渠道看到了?李辞的诗文,倾慕其才华,为了?来见李辞一面?长途跋涉千里。

这俨然已经达到了?辞盈一行人当初的目的。

而谢怀瑾到的时?候,那三篇含着少女情思的诗文正?在江南大热,彼时?虽然已经十二月,但寒流尚未吹到江南,江南的大街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甚至比往日还要热闹一些。

三五聚集的读书人没了?往日的清高气傲,扯着嗓子朗诵着李辞的新作,情绪激动得十二月当街红了?脖子。

不如同往日清一色的好评价,这一次流言比较两极分化,一些人将其尊为千百年来难以出其右的诗赋,一些人却认为过于哀婉闺怨,两拨人吵着,骂着,引经据典,几乎要打起?来。

引起?江南学子百般热闹的几篇诗文,最后都安静地躺在低矮的案几上。

散稿轻飘,青年起?身将窗户关了?,烛火下,面?色苍白的青年凝视着那轻飘的几篇散稿,脸上风雨欲来,修长纤细的手指轻划过其中一两段,劣质的墨散开。

烛火清幽地晃着,谢怀瑾看了?良久,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中第一次变得什么?情绪都没有?。

明明早已关了?窗户,外面?却还是有?风吹过来,寒冷顺着风爬向晃悠的烛火,也?就爬进青年淡淡的眼眸。

劣质的墨沾染到青年的手指上,但他没有?管顾,只是静幽地看着书案上的诗文,他想象着辞盈写下这三篇诗文的模样

午后,光顺着窗棂爬向屋中,少女的身体被光照的暖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之后,拿起?毛笔沾了?墨,想到什么?,大抵唇边会?带着笑意,其间毛笔在纸上顿了?顿,一个墨点就留了?下来,但很快,后面?接着的就是流畅的诗文。

她大抵是伏在案几前?,写几句会?停下一会?,日暮时?放下笔,双手撑起?手稿,将其在太阳的余晖下晾干,也?就将那些字里行间的珍重一字一句地晾进去。

......

垂眸间,外面?响起?了?淅沥的声音。

谢怀瑾向往望去,却只看见了?闭上的窗户。

江南大半月的艳阳天?,终于在谢怀瑾来到江南的第一日,落成了?雨。

*

辞盈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

她掀开被子起?身,想要关上窗户,却不知为何看向了乌漆漆的夜空。

雨一落下,空中的月亮就没了?,只剩下一团又一团的乌黑,像是倾天?的墨,辞盈不明白自己悲从何来。

喧嚣的白日,她和谢然上街去欣赏她们创下的热闹,谢然将她拥抱住,侧身之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心跳声被谢然察觉的时?候,谢然担忧地问她怎么?了?,她捂着胸口?,只说:“那马车太快,吓到了?。”

谢然忙摸摸辞盈的胸口?:“不怕不怕,我?们去买炒栗子,热乎乎的,给?李生也?带一些回去,哈哈哈哈他现?在出名了?,都不好同我?们一起?上街来了?,对?了?辞盈,你想好富家小姐的名姓了?吗?”

李辞是李生取的名字,说是外面?披着李生的皮,内里却是辞盈的诗文,辞盈不在意这些,谢然说“取得好”,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辞盈想起?自己白日对?谢然说:“想好了?,叫姜薇。”

谢然顿了?一下,也?明白了?辞盈的意思。

她捧着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拨开一个递到辞盈嘴中,在辞盈咬下去的那刻说:“二小姐真的是很好的人。”

只听这一句,辞盈不知道怎么?就想落下泪来。

没有?人再?同她这般谈论过小姐。她咬着口?中的栗子,应着:“嗯,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谢然又逗起?她来,她笑着笑着,眼泪却还是落下来。

她的足迹在世界上又多了?许多,即便?有?许多不确定的明天?,她依旧一点一点在触碰她们年少所谈论的自由。

可那个带领她真正?走入世界的人,已经永远地停在了?她的年少。

她不知不觉就比小姐大了?许多,她掰算着日子,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去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