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也看向屋内,辞盈越过院子,又?是?长?廊,然后手很轻地推开了一扇门,泠月见辞盈踌躇了一会,但几瞬后,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里草药味比外间浓郁千百倍,辞盈踏入其?中,只感?觉整个人都泡在药罐子里,一颗心也是?,她眼眸颤抖地望向床榻边,纱布是?很浅的灰色,风将其?扬起来些,她看见绰约的人影。

青年正在昏睡。

房间里的药味已经浓郁到?辞盈想要掩住口?鼻,她向前一步,不知?怎么?眼泪就落了下来,明明她都还没有见到?那?个人,但眼泪就已经忍不住了。

门在她身后被风吹上,辞盈这才发现房间很暗,只远处的桌上燃着一盏灯,是?油灯,噼里啪啦的,像太阳光照开云层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停在了青年的床前。

淡淡的血腥味从床榻间传来,纱帘摆动间,辞盈得以看见青年瘦削苍白的脸,那?双很漂亮的眼睛安静地闭着,唇平直苍白,脖颈和手腕间都有大片扎针的痕迹,乌青惨白的一片。

这样的谢怀瑾,辞盈见过一次。

上次全身染满血,这一次看不见一丝血,却处处都是?血的味道。

辞盈安静在青年床边坐了下来,她凝视着青年苍白的脸,有些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了。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一件她当时都觉得她们就该死生不复往来,现在却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青年转醒的时候,辞盈正看着青年手腕间交错的疤痕。

有深有浅,一条一条交错着,像蛛网一般。

辞盈安静了许久,抬起眼,就看向青年正看着她。

他?好似觉得是?梦,但即便在梦中,谢怀瑾也只是?沉默地看着辞盈。

辞盈也没有说?话,大抵安静是?会传染的。

好似确定?了真的是?梦,谢怀瑾长?久地看着辞盈,他?不觉得消息能传到?辞盈耳中,于是?梦中看得贪婪,半晌后,他?闭上了眼,满足于这个梦。

辞盈不明白谢怀瑾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开口?了,她说?:“谢怀瑾,你很不想活吗?”

少女平淡的声音传入谢怀瑾耳中,他?缓慢地睁开眼,手指变得僵硬。

辞盈对上青年看过来的眼,在中她看见了讶异和沉默。

嗯,只有讶异和沉默。

然后是?逃避,谢怀瑾半垂着眼眸,只看着辞盈垂下的手。

辞盈鲜少看见谢怀瑾这般模样,认真看了良久,轻声问:“你也觉得不好是吗?”

青年咳嗽起来,言语之中有淡淡的辩解:“我没有。”

他没有想用自己的病逼她回来。

辞盈不知?道怎么?听懂了,她看着咳嗽不止的人,从一旁端了药坐在床边:“嗯。”

辞盈喂药很熟练,从前小姐病时,都是?由她照顾的。

喂了两口?,青年就翻身呕吐起来,辞盈的手上都是?药汁,药汁还是?温热的,谢怀瑾躬身久久未起来,狼狈地垂上眼。

辞盈轻轻拍着他?的背,心中不知?道什么?感?觉。

她好似也没见过谢怀瑾如?此狼狈的模样。

下雨的时候夜空中的月亮会淋雨吗,谢怀瑾像一轮被雨水腐蚀的残月。

辞盈安静地看着他?躬下的背,手上的药汁也沉默地淌下去。

青年嘶哑的声音传来,很轻,像是?窗台边花盆里的花瓣被风吹动的幅度。

“辞盈,走吧。”

很轻,以至于辞盈回味了两遍才听出来是?哪几个字,她眸色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青年的背颤抖着,像花骨朵上蝶翼颤动的蝴蝶。

辞盈看着青年弓起的身体,轻声说?:“谢怀瑾,小姐和夫人都变成一座坟了,我不想你再?变成另一座坟。”

她极少如?此坦然,或许是?现在谢怀瑾太虚弱,那?些始终横在她们之间的戒备在某一刻被悄然放下,房间内一时变得寂静,谢怀瑾的声音像风一样轻:“人总是?会变成一座坟的。”

辞盈凝视着谢怀瑾的倔强,她好像应该生气,但好像一点都没生气。

人在有一些时候总是?懒得计较。

从前无能为力时,辞盈懒得计较,因?为计较了也不能怎么?样。

如?此谢怀瑾垂垂危矣,病骨支离,辞盈还是?懒得计较,因?为不知?道计较了又?能怎么?样,凶恶地诅咒谢怀瑾明日就病死吗,辞盈脑中冒出这个想法时唇角甚至勾了勾。

谢怀瑾又?呕吐了起来,他?似乎刚才就极力在忍耐,如?今实在忍不住了。

然后辞盈就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血,虽然辞盈猜到?了很严重,但真的看见这样的场景她脑子里还是?空白了一瞬,她下意识扶住谢怀瑾。

感?受到?辞盈的手,谢怀瑾整个身体僵硬起来。

见他?没有再?呕吐,辞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洁白的帕子上立刻血红的一片,辞盈隔着帕子都能感?受到?血的黏腻,她手指不自觉颤抖了一瞬,轻声道:“一直这样吗?”

谢怀瑾不言,他?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不愿意拿自己的病再?换得多一分关注。

辞盈将人扶起来,将脏了的手帕放到?一旁的水盆中,从里面换出一方干净的毛巾,背对着谢怀瑾时,她的手才不住地颤抖,阳光顺着窗台照进来,明明很炙热,辞盈却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擦干净手后,她回身看着谢怀瑾。

她来之前心里闪过了无数问题,但看见这个人全都化为无言的沉默,辞盈走上前,轻声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谢怀瑾安静良久后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