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钰和他闲聊着,手上动作也没停,把一张圆如满月的饼子从保温食盒里取出来,熟练地复热、刷酱、撒芝麻,每一步都认真细致。

一眨眼的工夫,一张裹着生菜与荷包蛋的酱香饼便做得了。崔时钰将饼子用干荷叶包好,递给小书童。

那小书童接过荷叶包,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多谢小娘子,我家郎君一定会喜欢的……对了小娘子,我今日也还没用朝食,给我也来个饼子吧,要‘金玉满堂’,刷辣酱的!”

崔时钰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快手又做了一套递给他,“小郎君拿好。”

小书童捧着两个荷叶包笑得牙不见眼。

方才他排队时都看到了,这位崔娘子只做饼,收钱的活计由她的二妹负责,于是便把十四文钱递给了那位被唤作阿锦的小娘子。

“小娘子辛苦了。”

崔时锦看着面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眨眨眼,学着阿姊的样子微笑着说:“多谢小郎君,小郎君慢走。”

小书童又行了个叉手礼,转身离开了。

崔时钰继续投入到紧锣密鼓制饼工作中,两套“梅香映雪”的素饼做完,用帕子擦额汗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方才离开的小书童已捧着自己那套酱香饼,边走边大口吃了起来。

她有些惊讶:在崔娘子的记忆里,富贵人家的奴仆都是等主子用完膳才能进食,规矩极严,这样毫无顾忌地边走边吃几乎不被允许。

崔时钰心中暗叹,这户人家对奴仆真好啊,难怪那小书童处处为自家郎君着想。

感叹完毕,她低下头,继续做下一张饼子了。

青松三口两口吃完自己那套饼子,将剩下那套揣进怀里,小跑着来到远处的一辆马车前。

“二郎,饼子买好了,您快趁热吃吧,莫要等它凉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车帘,露出其后谢家二郎的俊美脸庞。

休沐结束,今日是去广文馆就学之日,谢宵穿着月白色圆领袍,头戴黑纱幞头,脚踏乌皮靴,一派世家学子的打扮。

他接过书童递来的热乎乎的饼子,含着笑说:“辛苦你了,青松。”

“二郎又在折煞奴了!”青松嘿嘿笑了两声,还在回味方才酱香热饼的滋味,咽了咽口水说,“这饼子的味道着实不一般,二郎快尝尝。”

谢宵垂眸,伸手将荷叶包轻轻拆开。

荷叶包裹下,饼身金黄酥脆,表面撒着胡麻,鲜绿的白苣和灿金色的荷包蛋相互映衬,热气蒸腾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原本不饿,但瞧见这色彩鲜明的饼子也不由得口舌生津,咬下一口,顿时满口生香。

饼皮酥脆,饼芯柔软的同时又不失嚼劲,酱料咸香适中,香味浸透了每一道缝隙,新鲜的菜蔬和煎得焦香的荷包蛋更是增添了别样风味,配着脆爽可口的萝卜丁,竟比许多珍馐吃来还要令人身心舒畅。

谢宵由衷赞道:“确实不错。”

“是吧二郎!”青松连连应道,“饼子、酱料、荷包蛋和菜蔬,包括那腌菜萝卜丁,每样都叫人赞不绝口!怪不得那崔娘子的生意好呢,只出摊一次便已风靡整个长安城……”

听着耳边书童的叨叨絮语,谢宵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自己的朝食,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那柳树下的小小酱饼摊。

那煎饼女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身穿一件普通的青色襦裙,腰间系着素色围裙,正神色认真地往一张饼子上刷酱。

一缕碎发从她绾起的发髻中滑落,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晨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谢宵忽然觉得手中的饼更加美味了几分。

他见过许多精工细作的点心糕饼,却从未有一道食物能像这样,让他感受到制作者的用心,仿佛将全部心意都倾注在一张方寸的酱饼之中。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对方时的情形。

永安渠旁,他把人从河里救上来后第一时间查看她的情况,那时的她仿佛一片沾水栀子,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如今看来,她已经不会再为其他事感到烦忧了,这样很好。

崔记酱香饼……原来是崔小娘子。

但愿她越来越好。

谢宵放下车帘,吩咐道:“青松,走吧。”

第20章 无赖搞事 偷鸡不成蚀把米

晨鼓未响,崔家姐妹三人已在院内各有各的忙碌。

崔时钰在灶间将醒了半宿的面团摔打得啪啪作响,阿锦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将她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小脸映照得暖意融融;远处,阿宁用牙刷沾着牙粉刷牙的声音轻快地传了过来。

唐朝的牙粉与后世牙膏功效相仿,都是用来清洁牙齿的家用之物,多以中药和香料为原料。崔家的牙粉是用青盐混合着几种便宜草药的粉末,很是粗糙,使用效果也一般。

此时天气尚未回暖,但已有生命力顽强的野菜从地里萌发出来,在第一株野菜冒头之时,崔时钰便采了几株薄荷,将其晒干研磨后混入牙粉。

本朝人尚未认识到薄荷有良好的清新口气功效,是以这种清新的薄荷牙粉一经使用,便让两个妹妹顿觉新奇,赞不绝口。

阿锦亲口认证“刷完牙后嘴巴里香香的”,就连阿宁也对刷牙没那么抗拒了崔时钰算是发现了,小孩子对于刷牙这事儿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抗拒,不分今古。

关于牙粉,她还有更多想改进的,比如,等到槐树开花结籽后将槐树花槐树籽加入牙粉,这东西在现代被证实有消炎抗菌的作用,能预防牙龈炎症;再比如,用猪、羊等动物骨头制成骨粉,里面含有的钙磷等成分能坚固牙齿这是她受了现代骨粉牙膏的启发。

想做的事还有很多,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烙好今日的一百五十张饼子。

出摊首日,崔时钰只备了五十张饼子,不到半个时辰便销售一空,转天她又备一百张,同样一个多时辰便卖得一干二净,她大受鼓舞,于是再转天一口气准备了二百张饼子。

问题出现了。

倒不是酱饼卖不出去,食客们巴不得她整个上午都在西市摆摊才好,哪里会嫌她卖的饼子多呢?

问题并不在于卖不出去,而是活儿太多忙不过来:想要做出二百张饼子,意味着崔时钰不到寅时,即凌晨两点就要起床,这还不包括煎荷包蛋的时间。

她一个人早起便也算了,但妹妹们还在长身体,崔时钰不想影响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