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让崔时锦感觉自己像一条被猫盯上的小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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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崔家姐妹二人面前的案板多了个白瓷盘,里面左右躺着两枚荷包蛋。
左边那个煎得急了,边缘焦黑蜷曲,皱皱巴巴的蛋白包裹着同样干瘪的蛋黄,活像什么晒蔫了的蔬菜;相比之下,右边那个就美观多了,雪白的蛋白边缘缀了一圈金丝,中央的蛋黄嫩黄明艳,圆润饱满。
分别是崔时锦两次煎制荷包蛋的杰作。
崔时钰先前考虑的工具、食材、员工问题已解决了大半,就差“员工”这一项了。
她已经想好了,酱香饼共有四种口味:除刷酱外什么都不加的、加生菜、加蛋、以及菜蛋都加的。
她可以一个人包揽刷酱、煎饼、清理杂物等工作,再多个煎蛋也不是不行,只是时间会有些赶不过来,于是便把目光盯上了妹妹。
从前阿锦在家也做过简单的汤饼蒸饼,对庖厨里头的器具还算熟悉,这次就权当是个锻炼;况且大头主要还是在煎饼这里,阿锦也不会太累。
崔时钰宠爱妹妹,但并不想让她们成为身无长物的娇娇女,她希望她们能够经风雨、见世面,如此才能更好地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眼看马上要煎第三次蛋了,许是不想让阿姊失望,崔时锦莫名很有些紧张,汗珠都从鼻尖沁了出来。
她紧攥着木铲,剜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猪油滑入锅中。这猪油熬得极好,细腻洁白,眨眼的工夫就在铁锅里化作清亮油珠。
这回她记牢了崔时钰的话,见油锅已烧热,马上弯腰将一截燃着一半的柴枝从灶膛里抽出来,而后才将鸡蛋磕入。
一声轻响,蛋清蛋黄落入锅中,边缘立刻泛起细小的油花。
回忆着崔时钰方才的手法,阿锦将一小撮盐粒均匀洒落在将凝未凝的蛋黄之上,接着木铲一铲把荷包蛋翻起,继续煎汪着半透明的蛋清的另一面。
崔时钰在旁边看妹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其实煎荷包蛋没什么太多技巧,就两个:一是油需热到冒起小泡阶段下蛋,二是蛋清边缘微焦再翻面。
这几个步骤阿锦都完成得很好,老实说,好得有些出乎意料了,要知道这可是阿锦头一回煎蛋!
崔时钰忍不住想,莫非她这个二妹在做菜一道上也有些天赋?
那敢情好了。
须臾,荷包蛋出锅了,这次比之前两次更完美:卧在瓷盘里煎蛋蛋白莹润,边缘酥脆,蛋黄圆圆鼓鼓,猪油的脂香混着蛋香缓缓升起,竟还隐隐约约有股奶香。
崔时钰让妹妹尝尝味道,阿锦咬下一角,酥脆的蛋白在齿间轻响,内里却嫩如豆腐,蛋黄是九分熟的,浓稠滑润,微咸的盐味衬托出浓郁的蛋香,余味里还带着猪油特有的甘美。
“好吃。”阿锦眯着眼笑,又将荷包蛋分给崔时钰。
姐妹两人分吃完这枚荷包蛋,为巩固技艺,崔时锦又趁热打铁煎了一枚。
于是这三枚荷包蛋便成了姐妹三人今日的暮食,添水进去烧开,再下些索饼,一锅简单美味的煎蛋汤饼便好了。
吃完热乎乎的汤饼,闻着辛香的辣椒酱香和甘美的猪油香气,阿锦和阿宁梦里都在打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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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按照约定,崔时钰在冶坊订做的推车、炭炉、饼铛,还有几个保温食盒果然如期而至。
推车车架呈长方形,高度约莫在她腰部,上头安装了一个用竹篾编织而成的简易遮阳棚,顶部覆盖着一层油纸,既能遮阳又能挡雨,车架两侧各有一个木制把手,方便推动。
炭炉同样十分精巧,是一个用厚铁板打造的圆形铁炉,放置在推车中间位置,底部有一小孔,用于通风和清理炉灰;上方是一个用来支撑饼铛的铁制炉架。
还有那几个保温食盒,又大又轻,能放不少东西,同样令崔时钰满意。
而最让她惊喜的是,许是林冶工看出她的字迹实在难以见人,在车架前端挂了一个小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崔记酱香饼”几个大字,十分醒目美观。
林铁山还有些不好意思:“手一痒便写了,崔小娘子若是不喜,还可自行再写,我这儿有的是木牌子。”
崔时钰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当即便采用了林冶工的版本。
一个一个看过来,崔时钰满意极了,干脆利落地把剩下的银钱付给林冶工,并和对方约定以后有需要一定还去他的冶铺。
用布巾将这几套酱香饼工具里里外外仔细擦了个干净,崔时钰又把需要用到的酱料一一码放上去,接着便去集市上开始采购。
她先买面粉、鸡蛋,又买几斤白苣,也就是生菜,还有几把分别用来刷油和刷酱料的小刷子、用于顾客品尝试吃的小竹签、包装煎饼的干荷叶……
满载而归。
一切准备就绪,小小酱香饼摊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第16章 酱香热饼 “郎君,酱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长安城的晨钟还未敲响,东市的武侯铺内,一阵窸窣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铺正武长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身坐起。
天还未亮,屋内光线昏暗,借着从窗棂透进的微弱光线,他动作麻利地穿衣洗漱,仔细检查仪刀、腰牌、铜铃、火折等物件有无遗漏。
新的一日开始了。
他挨个拍门喝醒还在睡梦中的武侯们,叫他们整理佩刀、缉盗用的绳索以及用于防火的火钩,接着一一点卯签到,分配今日任务。
武长青一向沉默少言,分配任务时从不花言巧语,更不会激励人心,有什么便说什么:“李二,今日你和钱四去西市巡逻,赵六刘七去东市,北巷的治安最近有些不稳定,你们要多加留意,仔细盘查可疑之人。”
武侯们得了指令,齐齐应了一声,接着便去公厨用朝食了。
武侯铺的伙食由官府拨粮,虽然量大,但十分粗简,且一成不变,武长青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今日的朝食:定还是粟米粥、胡饼、腌菜这老三样。
他迈步走进公厨,果不其然在食案瞧见了早已备好的几锅粟米粥、几十张干巴胡饼,还有一缸浊黄的腌菜昨日是腌芥菜,今日是腌酱瓜,没啥区别。
武长青瞅见胡饼就能想到那干巴噎人的口感,干硬的饼渣滑过嗓子的时候就像受刑,让他一点胃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