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人?”百里竹瞪大的双眼看过来。
“不,我不认识他。”师孟当即否认,脚上一阵一阵的痛感让她红了眼眶,她望着徐茂,眼神急切而紧迫,她只希望他赶紧离开,否则他若是一再维护,百里竹一定会杀了他。
可徐茂同样朝她摇头,无论如何他今天也不能离开。
“我再问一遍,他是谁?”百里竹指着徐茂,冷冷地道。
徐茂喘着大气,突然看向师孟,大喝一声:“走!”随即如箭般冲向百里竹。
师孟眼中的热泪扑簌而下,望着徐茂为她奋力搏命,她只能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逃离这里,每走一步,右脚就像踩在钉板上,叫她万箭穿心,可她只能忍住剧痛飞速地走着,到最后耳畔只有自己急促而厚重地喘气声。
夜,一点一点的浓重,月光笼罩下的山林如冬日般银装素裹,透着神秘的静谧,百里竹矫健的身影敏捷地穿梭,伴随着几声夜狼的嚎叫,他追到了一处池塘边,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月光皎洁的倩影,反射着银色的光圈。他手里紧握的弯刀滴着黏稠的鲜血,滴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他眯着布满杀气的双眼谨慎地看着水面的每一处角落,确定无异后才快速离开这里。
良久之后,师孟小心地从水里面冒了出来,她几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头上不停地滴下水来,她胡乱地擦了好几遍才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来。上岸后,她脚下的疼痛立马牵制住她,她咬牙忍着,按着模糊的记忆从原路摸回去。
她心惊胆战地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生怕百里竹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在跌跌撞撞失去方向感而走了许久后,她借着月光看见了徐茂躺在远处的草地上。她不敢出声,只能快步奔了过去。
“徐叔。”师孟看着徐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丢下背篓,慌忙将他扶起来,伸手用力掐着他的人中。
“咳”的一声,徐茂整个身体一抽,猛地睁开眼睛来,却从嘴里冒出大量的血来,他虚弱而绝望地去看自己的肚子,因为他感觉下身空空落落的,肚子上除了血...
师孟哽咽着喉咙看去,却被徐茂一把捂住眼旁,“别看……别看……”
“徐叔……”师孟万念俱灰地哭泣着,抱着他不知所措。
徐茂的脸上露出无比慈爱的目光,残喘着余力道:“本就活不了多久了,能保你安全,我也算为我们犯下的罪孽偿债,师孟……”他突然咬牙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起了起身,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听我说,回虎城里面的人都服了药,制药的人在燕塞城外以东的和风村里,他叫老畋,贺云扬的部队就在不远处,你快去,快去告诉他,还有,你大哥被关在槐阴皇宫的地下囚牢,一间,一间刻着伏火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慢到连自己都感受不到。
师孟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扩张,手无力地垂下,不禁低头痛哭了起来,拼命压抑的悲伤让大脑撕裂般疼痛,可身后传来的异动让她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回过身去,而她看到眼前的这个东西后,一丝丝凉意从脚底升起。
第七十三章城复人亡家何在
听得身后响声,师孟如惊弓之鸟般回头。在她的面前赫然站着一匹夜狼,两只绿幽幽的眼睛里充满了饥饿,全是对食物的渴望,它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锋利的獠牙张着,嘴里发出低吼。
看着它慢慢地躬下了前身,师孟呼吸一滞,手却飞快地取那背篓里的镰刀,几乎在同时,这匹饿狼咆哮着扑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持火把的身影从旁掠出扑向饿狼,只听它哀嚎一声摔在了地上。
“三哥。”师孟如死里逃生一般看着横空出世挡在面前的贺云扬,转眼却看见饿狼爬了起来,面上多出一条血痕。
贺云扬面色冷峻而警惕,丝毫不畏惧地迎上它凶恶发狠的目光,手中火把烧得越来越旺,饿狼依旧在低吼,伤口不断地往下滴血,两只前爪踌躇不前地挠着地上的泥土,也许是感受到面前这人凌厉的杀气,最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掉头钻进了深夜之中。
贺云扬将匕首插回靴内,胸前伤口隐隐传来的撕裂让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他却不管不顾地火把插进泥土中去,起身便走向师孟,不由分说一把扼住她的后脖,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日后你若是再敢私自离开,我便将你生生世世都绑在身边!”他虽是怒言警告,可双眸却忍不住的发红,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他是战场杀伐之人,他踏过尸骨成河,他一身傲骨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可如今,他紧紧的抱住她,心中是那么的后怕和急躁,他连想都不敢想若是来晚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师孟被他用力地拥在怀中,一丝强大的安全感笼罩而下,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他在不安,从不曾想,自己竟成了他这一生的软肋。
她埋在他怀里抑制不住地悲痛大哭,瘦弱的身子在他怀里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令人疼惜不已。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悲痛,贺云扬这才松开她,捧着她的脸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自己心口也似被针扎一般,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不远处地上的尸体。在认出是鱼府身边的府司徐茂后,他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徐茂的脖子,视线往下,徐茂肚子上全是血。
“将军!”荀毅的声音老远传来,却见一堆明亮的火把朝这边涌来,原来是荀毅带着一小队士兵赶来,见到此场景后,全都惊在原地。
荀毅几步上前走到师孟身旁行礼道:“军医可还好?”
贺云扬起身道:“把尸体抬回去。”
荀毅道:“是。”
贺云扬拉了师孟便走,却听她发出一声痛吟,他何等敏锐,当即拉过了她的双手查看,却见她手心一片血红,脚也不对劲,上前俯身便将她横抱起来,离开这里。
这一队士兵见状,全都垂下了双眸,不敢冒犯。
夜深最是人静,即使在人马众多的军营之中也不例外,回到营中的师孟此刻正光着一双白皙光滑的双足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床沿,面色冷清,双眸出神地盯着地上。父亲和徐叔都是槐阴人,那父亲做的那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他们费尽心机在西锦腹地插上自己的人,为了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父亲坐在三公的位置上已经稳如泰山,为什么还不行动?难道是因为国弱而不敢贸然出击吗?从下山回来,贺云扬没有问过她半句话,可是能瞒过去吗?如果说了,父亲便是十足十的奸细,父亲要是被翻了出来,鱼家的人全都会没命,那个时候大哥也必然再无价值了。
“穿鞋。”突然出现的贺云扬吓了师孟一跳,她猛地抬头望着他,抓着床沿的手因紧张而泛白。
贺云扬一双眼眸深深视之,见她手旁的药物丝毫没有动过,便抬脚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俯身轻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一言不发地替她上药。
师孟看着他温柔的举动,心中的愧疚感反复焦灼着她的心,最终还是选择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贺云扬听后,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神色,依旧不言不语的沉默起来,直到看到药水干固之后才道:“你要知道,为了西锦的安定,我势必扫清一切障碍。”
听到此话,师孟莫名的红了眼眶,她知道他一直都知晓一些事情,只是在等她亲口说出来罢了,于是她扶着他的膝盖跪在他身边,一股难言地悲伤涌上心头,这个人为了西锦从来就不会退缩,可那些人却将他和他的家族当成了功高震主的野心勃勃之辈。
贺云扬见她突然有此举动,不禁心生不悦,皱眉道:“你认为你此刻求我又有何意义?你是在质疑我对西锦的忠心吗?”
师孟含着热泪道:“三哥,我不是求你,也更加不会后悔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可是徐叔既然甘愿告诉我这些,就说明他们也有忏悔之心,他们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西锦,正所谓养大于生。”
“如果事与愿违呢?”
“种下的因就该结什么样的果。”师孟望着她,神色忽而有丝落寞,“也许我比不了三哥心里装的山河天下,但还是愿意试一试。”
贺云扬动了动喉咙,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楚,他俯身抬手覆上她绝美的脸庞,凝望着她泪水流盼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你便是我的山河天下。”
师孟一愣,热泪盈眶而下。
贺云扬俊逸一笑,将她扶起来做好,自己起身蹲在她面前替她穿上袜子,道:“很早之前我一直怀疑朝中有人暗通,直到虞国一战后才确定有人一直给槐阴传消息,刑场劫囚不过是一块引砖石罢了。”
师孟道:“那天抢画的黑衣人是徐叔。”
贺云扬道:“还有,你知道为什么勖王会如此着急要娶你?”
师孟微微一愣,摇摇头道:“他不是一个只为满足自己私欲的人……”说到这,她忽而抬了眼眸,“三哥是说勖王知道了我父亲的身份?”
贺云扬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抬头见她神色凝重,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起身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勖王妄动,至少在救出你大哥之前。”
原来她的担心和顾忌他全都知道,清丽脱俗的面容顿时泛起一丝浅笑,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心,抬眸与他相视,明亮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散发出清雅的柔光。
贺云扬宠溺般抬手放在她眼旁,指腹轻轻地抚摸着她鬓角的青丝,道:“徐茂的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师孟道:“自然是要运回去的,但是此事不宜声张。”她此举无非就是想要告诉槐阴人,徐叔的死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幸好徐叔虽为国公府的府司,但性情不热,不是什么风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