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锦国上下城池的兵力布防都是由贺云扬亲自安排,极度隐秘,只有守城将军能知道自己驻守城池的兵力布防点,而兵防图绘制后,一份呈交皇上。如今城池被人一夜间不费吹灰之力地夺去,城内上万百姓毫无音信,贺云扬没有理由不相信有人泄露了兵防图,才能被人一举攻破要害。
回虎城虽是一座城池,却也是西锦盘踞在边境的一处重要关隘,起着威慑邻国的作用,更是西锦国东南面防守线,而回虎城前是一条长六百里的沂河,该河常年暴雨频繁,水势凶猛,洪峰涨落更是不在算数,槐阴不惜冒着全军淹没的风险强行渡河攻城,无非是想着一旦此处失守,西锦国的后背便完全暴露出来被人轮换着打,回虎城一旦被占,沂河便失去了它的威慑,下一刻便是修建水事,引兵渡河。
“将军。”荀毅将饭菜一一放在一旁,劝道:“回虎城之事再急,您也不能不进食啊?”
贺云扬头也不抬地道:“找到周将军了吗?”
“未曾,只怕是找不到了。”
“我将如此重要的城池交与他,城破,他弃城而逃,家人性命不顾,百姓死活不管,本就是死罪一条,无论何人找到,就地处决,不必押送回京!”
荀毅正色道:“明白,立即着人将消息放出,只是将军,眼下没有人比周将军更清楚当晚发生了何事。”
贺云扬冷哼了一声,“如今回虎城的情况还用他来细说吗?京中有何异动?”
“皇上看过回虎城祥报后,祁国公提议将镇守云国、大尤、楼阙三国的蔚泉军由北横穿荒棘沙岭直取槐阴都城。”荒棘沙岭是槐阴一面坚硬铁墙,那儿荆棘遍布,尘沙漫天,广袤无垠,毫无生命迹象之物,有如沙漠狂啸,正因此险恶地势,周遭各国才不敢断然踏入腹地。
“蔚泉军若调动,想必皇上会让新整编的军队接手,区区一万士兵,只能当守城用。”
荀毅点头道:“将军料事如神,祁国公确实提此,只是蔚泉军由将军调遣,只怕如今皇上手谕已在路上。”
贺云扬冷笑一声,将桌上的兵防图一一折好。
“鱼国公呢?”贺云扬说着,起身将折好的兵防图放在一旁书架上,也许他是不经意间提到了鱼中谋,也许是太过于专心,所以等了一会,他突然双手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荀毅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道:“自从鱼孝凡被扣押的消息传出后,鱼国公便主动卸了军权,之后,之后三小姐病逝,鱼国公便一直称病,不再上朝。”
贺云扬动了动喉咙,眼眶微微泛红,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了禁区,不敢轻易去触碰。
荀毅继续道:“皇上虽收了鱼国公的军权,国公地位仍是稳固,未有异动,勖王料得正是,鱼国公确实与槐阴存在某些联系。将军,如今皇上正在慢慢集中控制军权,想必不日便会正面胁迫将军。”
贺云扬抬头看着荀毅,早在增兵古时他便有了交释军权的念头,母亲亦如是,但是后来,茅舟的死让他心里有些不存在的东西拔地而起,所以他回京后,绝口不提交释军权之事,而母亲似乎也有了心事,终日看着父亲的遗物深思不已。
正在这时,忽听营外传来喧闹声,紧接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在树林将师孟带走的那人。
“苍将军。”荀毅朝他行礼道。
此人正是古的主将苍束,回虎城一事,古为感谢西锦伸以援手,特遣苍束领了一支军队前来协助。
荀毅行了礼才瞧见他一身的血迹,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弄成这样?”
苍束看向贺云扬道:“我派出去的小队在燕塞城外受到了伏击,二十个人,只剩了一个活下来。”
贺云扬闻言,愁态浮上眉间,转身走向桌前,低声道:“尸体带回来了?”
“是。”苍束低下了头,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尽是愤怒之色。
贺云扬沉声道:“和军医葬在一起吧。”贺云扬的话有些低沉,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一旦服了兵役,命就不是自己的,生,不能尽孝,死,就地掩埋,不入祖坟,更无人问津,他能做的,只能是将他们厚葬,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苍束闻言,诧异地抬起了头,“军医死了?!”
荀毅答道:“就是刚刚发生的,眼下军营无一大夫了。”
苍束浓眉一皱,竟然无奈地笑了一声,“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在回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大夫,长得却似个倾城的女人,我便把他带了回来。”
荀毅道:“怎么回事?”
苍束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也碰到了槐阴鬼面人,不过已经死了,看上去应该是要追杀那大夫一行人。”
“鬼面人?那不是槐阴王爷元风席的亲兵吗?”荀毅看着他道。
苍束挑挑眉头,道:“我本不想管,不过。”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看向贺云扬道:“这东西是你的吧?”说着,将袖中的东西滑出扔给了贺云扬。
贺云扬接过一看,顿时面色一僵,因为他拿的正是自己送给鱼师孟的檀木扇。
“这不是将军送给三小姐的……”荀毅见后,满眼的震惊。
“什么三小姐?”苍束一脸胡涂,但是他认识贺云扬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神色,即使如临大敌,他也是面不改色,似乎这世上便没有一件事能令他冷傲的性子泛起波澜。
“人呢?”贺云扬问着,人却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在外面。”苍束头一次见他如此激动,立即跟了出去。
贺云扬走出营帐,目光一扫便从一群人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背对着他,双手环抱着手臂。
震惊,惊喜及不可置信的神色全都溢于言表,贺云扬沉寂了半生的心猛烈地抨击他的理智,在得知她病逝的消息时,他才意识到他此心此念,早已深陷其中,无休无止。他朝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那么漫长,似乎走过了四季与命运。
第六十八章醉凝花香黄泉路
七月的天,本是炎热无比,可师孟却觉得有些凉意,她抱紧了手臂,心里想着要如何离开这儿,她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了,至少在她被带入军营之后,可她连这儿是哪国的营地都不清楚,如何离开?
感受到看着她的人神情突然肃静,她回身望去,却看见了那个她以为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一瞬间她愣在原地,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突然历历在目,一路上的困难和辛酸竟在看到他之后系数涌上心头,刹那间热泪盈眶,仿佛那个在雨中紧紧抱着她给她温暖的人还停留在昨日。
“三哥!”她含着泪哽咽喊他,朝他飞奔而去,心口却没来由的一揪,她抬手按住胸口往地上倒去。
贺云扬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她,却见她晕了过去,急忙将她抱起快步回营帐。
他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见她面色发白,双唇失色,似乎还有一丝血迹残留,抬手摸着她的半张小脸,幸好,没有发热。
后脚紧跟进来的苍束走近张望了一眼,道:“他包里有张羊皮地图,看标记,应该是要去槐阴,从梵城到这,没有快马,少说也得要四个月。”
她去槐阴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鱼孝凡,贺云扬知道她的心思,可他派去槐阴的探子没有一丝进展,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证明鱼孝凡是关在皇宫里。
苍束见他沉默不语,便道:“既是你朋友,又是个大夫,应当可解眼下之急,不过我看他虚弱的很。”
贺云扬道:“她叫鱼师孟,是鱼孝凡的妹妹。”
“她是个女人?”苍束吃惊不已地脱口而出,随即后知后觉地失笑一番,“我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男人长得比女子还美,这么说,你刚才如此紧张她,是你心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