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孟的心顿时狂跳不止,又问道:“他没有去找你?”
贺云扬扭头看着她,反问道:“他为何要去寻我?”
师孟慌忙避开他的视线,一瞬间眼眶湿润,茅舟没有去找他,恐怕早已……
贺云扬是个征战杀伐之人,他懂得用什么方式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他更有一双洞悉世事的双眼,能看清一切战局迷障,人心也不例外。所以他很轻易地察觉到她在逃避什么,茅舟的事他确实心存疑虑,再加上母亲所言,他可以确定她一定知道某些事,某些让她不敢宣之于口的事,某些在他心里隐隐生根的事。
两个人因着心底的心事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是慢慢地走着走着,青丝刹那间染成了白发。
师孟远远地看见了大门,便止步道:“替我向老夫人告辞。”
贺云扬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去,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咳嗽声,这病竟难倒了整个御医院,是她有意为之吗?
“将军。”这时荀毅走了上来,“刚才底下的人来报,宫里淑媛娘娘在偷偷追查三小姐亲母的身世,还有,勖王爷不知何时注意到了鱼国公。”
贺云扬冷眉微皱,道:“让人看紧了。”
荀毅道:“是,至于鱼国公的事,勖王爷恐怕在司马代潜入槐阴地界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知因何查到了鱼国公身上,难道他与槐阴有何关系?”
贺云扬道:“有没有关系迟早都会暴露出来,对了,有鱼孝凡的消息了吗?”
提起鱼孝凡来,荀毅的面上露出些许困惑之色,“鱼统领自从进了槐阴地界,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虽说如今返回,却又碰上了雪荒,长公主亦如是,进了宫殿便再也没有现身。”
这么蹊跷而诡异的事让贺云扬心中升起一丝不妙。
出了将军府后,邬孝仍旧站在马车旁,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师孟觉得他有些怪异,正欲喊他时,身后传来了李彦歆的声音,转身便看见李彦歆站在远处,一身月白风清,眉目如画,芝兰玉树不及他明玉出尘。
李彦歆抬手示意为他撑伞的陆久安退下,走向师孟,停在她面前伸手将她的披风帽子温柔地替她戴上,却发现她下巴处有道伤痕,忙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师孟没有回答他,而是道:“王爷来此也是为了赏梅?”
李彦歆知她是故意为之,摇了摇头,“你怨本王也好,不见本王也好,有些事情本王不愿让你知晓,但是你要明白,本王于你,只求你一生安好。”
师孟摇头失笑,“我来到这里,几乎每一天都过着违心的日子,身子养好了,富贵无比了又怎样?”
李彦歆道:“你是要败了自己的身子吗?为何不为本王想想?”
师孟反问道:“王爷为何不为我想想?王爷明明晓得我是极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的。”
李彦歆道:“这是皇兄的旨意。”
师孟低眉一笑,“王爷从来都不是一个为了一己之私的人,到现在我还这么安慰自己。”
李彦歆定定地注视了她许久,才摇头道:“勖王府你是非进不可,本王不管你的病能不能好,待礼部订好吉日后,勖王府的轿子会准时停在鱼国公府。”
师孟再没有说一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便离开,可是她没有感到怨恨,她只是在想李彦歆突然态度如此坚定,与他一贯的性子全然不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师孟回府的第三天便听说柏军侯厘因收受巨额例银、买卖官职阻碍朝廷纳贤被御史当庭弹劾,有条有据,被皇帝明旨申饬重罚。而在柏军侯被参的当天,他亲自带着柏鸾衣登门道歉。
第五十七章无端横祸人作怪
下了整整半个冬季的大雪终于在除夕前夜对着门窗鬼哭狼嚎了一夜后停了下来,炙热的太阳随着除夕的来临早早地升起,却融不了地上积的厚厚白雪。
师孟收到了满渭卿亲手缝制的衣服,心里的敌意早已平淡如水,只是玉秋很是高兴,大约是过去十多年来都不曾体会到什么是新年,一整天都像只黄莺鸟一样围着她蹦来蹦去。这些天因为好奇而跟着徐茂去置办了些许重要的年货,无意间看到过贺云扬,只是他身边站在笑得温柔的白乐瑶,远远望着,确实般配。
除夕祭祖和守岁是父亲最看重的,只是今年因为种种原因,一家人只剩了他们三个,所以当夜守岁时父亲显得格外的伤情。
因着鱼可漪已经嫁入宫中,所以今年去万禅寺替鱼家上头香便只能是师孟去了。
万禅寺是城外的一座建在半山腰的百年老寺,黄色的寺墙长长延伸深远。寺墙上的黄漆已经脱落了不少,像年老枯死的树叶,却无人想要去重修补,大约是想要衬出它的古老来。
进了寺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参天大树拥簇的青石板道路,道路尽头便是寺庙的大殿了,两旁像是招待香客的厢房,透过门窗可以看见里面围炉而坐品茗的人。
师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柳烟,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寒风入骨的寺庙。
柳烟却似早已知道师孟会出现,她从侧堂出来的准时,双眸望着,才看见了想见的那人。
师孟正要行礼时便被柳烟几步上前扶住双手,不知为何,今日见她,格外觉得她对自己亲切。
“可等着你了。”柳烟笑意浓浓地望着她,又对彼此的随从道:“我想与三小姐说说话,你们在外边候着。”
师孟回眸示意了一眼邬孝和玉秋,两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柳烟拉着她缓步来到侧堂,原来这是一道侧门,也是寺庙的后院,门外是凉亭玉树,以及一条深长望不见尽头的台阶。
“许久不见,你的脸色憔悴了许多,王爷不是着人每日都送去了汤药吗?”柳烟看着师孟白得胜雪的脸色,心中很是为她心疼。
师孟微笑道:“可能是我身体底子差,好得慢些。”
柳烟点点头,“早些时日王爷与我说要娶你过门,命人早早的修葺园子,念着你喜欢安静,特意在王府挑了一处闲逸之地,我本想着还要一段时日,没想到王爷去请了圣旨。”
原来柳烟以为那道圣旨是李彦歆请的,不过就如李彦歆所言,即使没有鱼可漪,她还是逃不了,她只是没有想到李彦歆这么早就在安排此事,不禁淡然一笑,“不曾想王爷如此有心。”
柳烟道:“你知道王爷对你的情意便好,你可要好好养病,我盼着你进府来做我的知心人呢。”
师孟道:“王妃抬爱了。”
柳烟摇摇头,“是我终于看见王爷为了你的事而恢复如常了。”
“这是何意?”师孟不解地道。
柳烟缓缓地叹了一声气,目光望向远处,神伤不已,“我盼着你进府完全是希望你能陪着王爷,开导王爷,这段时间王爷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有一日我担心王爷便闯了进去,却瞧见他呆呆地坐在那郁郁不乐的拭剑,直到某一日他来与我说你的事便再也没有那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的事?”师孟问道,虽不完全了解李彦歆,但多少知道他是个心胸舒阔的人,所以得知他颓然过一段时间时,有些不太愿意相信。
柳烟凝目想了想,“半年前了,就是你和儿被挟持的那天,那天王爷怒气冲冲地从宫中回来,那也是我嫁给王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动怒,那天深夜王爷离开了王府,再见到王爷时,已是十日之后。后来是久安告诉我那日王爷在宫中和皇上大吵了一架。”
原本只是当成一件心事来听的师孟猛地抬了双眸,一股寒意从脚心直涌上心头来,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舟伯也是那天晚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崇明不惜大动干戈都要杀了屠廉,第一楼的事泼天一闹,按照他多疑猜忌的性格,就算不是,为了不横生枝节,他怎会独自放过舟伯呢?!那李彦歆呢?他为了自己的哥哥夺皇位,难保他不会为了保住李崇明的皇位而杀了舟伯,就算贺云扬起了疑心,也是没有丝毫证据,难道……难道当年贺朝的死也与他有关吗?想到这里,师孟再不敢往下想,她只是觉得胸口像要撕裂般疼得她抓紧了柳烟的手,极端的难过压着她,刹那间泪水汹涌而出,只觉眼前发白,紧接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