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孝一愣,四下看了一眼,竟不知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便道:“刚才还在身后的。”
祁也探出头去好奇地找了一番,“你们在说谁呢?还有谁来了?”
师孟故作淡然地道:“刚才领我们进来的侍女。”
“不管她,快进来,他们都来了。”祁说着,拉着师孟就往里头走去。
师孟为自己姗姗来迟而一一行礼抱歉,长公主并没有在意,而是道:“今日是私宴,不用讲这些虚礼,来人,传菜。”
师孟屈了屈身,被祁领着坐到位置上去,正好望见李彦歆回头看来的温和目光,她眼眸一笑,报以回礼。
跪坐在身后的玉秋倾身低语道:“小姐,那人怎么突然不见了?她若是消失了,解药该怎么办?”
师孟道:“你别慌,她定在这楼内。”
玉秋紧抿了双唇,扭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邬孝,随手将垫子按住让他坐下,问道:“话传给大公子了吗?”
邬孝点点头。
玉秋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此时端了一杯酒缓缓而起,转身朝在座的各位道:“凌今日设宴,并无他事,我身子不好,日后也不能出宫了,聊表心意而已,今日一别,恐日后再难相聚,请。”语罢,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不洒脱。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说的不全是忧扰之语,今日一别,恐怕这辈子都不能相见了。
师孟举杯一饮消愁,人道皇家之命最为尊贵,可也是最没有自由之人,女子更是,若是政通人和便罢了,一朝生在战乱四起之国,便逃不过成为政治的牺牲品。看那凌长公主正直年华,风度不凡,却要老死异乡,真叫人心中酸楚。
“凌。”李彦歆低沉着声音侧头望她,见她因饮酒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心中很是难过,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这是皇命,更是国政。
“六哥,我没事。”长公主一笑置之,抬袖掩了半边脸擦拭嘴角的酒渍,却情到深处地落下滚烫的泪水来,她抬眸望着身旁的鱼孝凡,明明眼中悲伤不已,却还强颜欢笑。
这一幕正被视线一直落在长公主身上的师孟看在眼底,她望着大哥的神色,他牙关紧咬,眼中满是压抑的痛苦和折磨,那种绝望到无可奈何的深情令她浑身一震,她默默地垂下了双眸,手指紧紧地抓着茶杯,难道这就是束国公说的那个把柄吗?
第三十章孤鸿影曲藏杀机
人们说两情相悦之人,纵使隔着茫茫人群,纵使相望无语,二人身上散发的气氛都是相同的,因为心中有情使然,而无意中惊觉此情的鱼师孟心中却有万千愁绪。
李彦歆此刻缓缓地抬了手,只听丝竹声渐起,圆台上一众舞姬翩跹而至。
李彦歆举杯和贺云扬饮了一杯酒,道:“本王从未接触过军事,此番接任枢密使官,也是助力皇兄推行新政,所以此次将军闵山一行,恐怕要带上本王了。”
贺云扬面色平静地道:“若有圣旨,这是必然。”
李彦歆点点头,“只是事先与将军商量一番,军中事务繁多,届时还请将军指教。”
贺云扬颔首,眼眸转向桌上的酒杯,不知在思虑何事。
李彦歆唇角一笑,转过头去欣赏歌舞,皇兄初有设立新职之念时,百般焦虑不安,只怕贺云扬会当庭发作,不曾想这位大将军只是领旨照办,将两军事务明细一一呈列,倒叫他颇有些惊异,他自认看人不差,可贺云扬的心思,他从来不曾猜透过,如今他这般静寂,不知会否暗藏汹涌?
“王爷。”身边的柳烟忽而开口道:“王爷要去几日?”
李彦歆含笑看她,目光温和,道:“如若顺利,半月可回,本王极少离府外出,王府上下就有劳你了。”
柳烟点点头,“这是妾身分内之事,妾身在府中等您归来。”
李彦歆抬手握了握柳烟的手心,二人相视而笑。
长公主此时扭头问道:“六哥,之前你说鱼三小姐的琴声可谓是震人心魂,有叫天地失色之魄力。”
李彦歆想起那日河中船头她指尖风雷,又觉心动斐然,便道:“余生难忘。”
长公主见他眼中痴然,不觉有感,她这个六哥在她心里就如同那伫立在清流间的飘渺仙人,却又如跌落在悬崖峭壁边缘的孤寂游人,她也不懂为何会生出这等矛盾不已的感觉,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六哥的心里从来便没有像表面上看的那么豁然,即使娶了一位那么贤淑的王妃,他也未曾改变过。可是对于这位鱼三小姐,六哥每每说起,那自于心底散发的眉眼俱笑和久久蔓延的温暖总让她难以忘却。
“鱼卿。”长公主对鱼孝凡说道:“六哥说你家三妹琴音绝著,可否为我献上一曲《孤鸿影》?许久不曾听过了。”
鱼孝凡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凄凉,他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鱼师孟。
“大哥。”师孟抬头看他。
鱼孝凡轻声道:“长公主自觉冒昧,想听你弹一曲《孤鸿影》,可否?”
师孟一怔,孤鸿乃是先皇后名,先帝初见先皇后时,一见倾心,日夜须臾创了一首《孤鸿影》以示情意。
“三妹?”
师孟一笑,点了点头。
一舞毕后,舞姬们朝台下的贵客行礼后退而下,紧接着一张黑色长琴摆上圆台,师孟缓缓起身,自侧上台,朝大家屈了屈身便退自长琴处,轻抚前襟跪坐,十指置于琴弦上,指尖动,琴音现。
祁一把推开桌面上的吃食,双手撑上去捧着自己的下巴,含着笑,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
手下琴音如款款清泉流动于人心深处,引人沉静不已,心底深处最柔软的情感被丝丝唤醒,夹杂着过往回忆,陷入尘世铅华中去。
李彦歆再听琴音,她那句“全心全意,独一无二”此刻竟如针扎般刺着他的心口,痛,却不能喊出来,这一世,真的就有缘无份了吗?
琴音最高境者无外乎是感动弹琴者,不知是有感于先帝后怦然心动的爱情,还是想到自己那无疾而终的感情,师孟不禁潸然泪下,几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琴弦上,共谱一曲妙音。不经意泪目流转,望见一队轻笼面纱女子低头手捧果盆缓步而来,低眸一瞬间,她俨然看见了殳游在里面,而她走去的位置,朝着李彦歆。
师孟心头一惊,原来殳游说的故人是李彦歆,这女子心事难猜,又甚有胆色,在外她说起这故人时,语气中总是夹着一丝愤恨,难道她要对李彦歆不利吗?想到此处,心底越来越慌,却在这最情急之下匆匆看了一眼贺云扬,脑中猛地惊醒,十指瞬间游离于琴弦,婉转动人琴音凝滞,紧接着一曲激昂高亢之音响起,手势之快,琴音之厉,紧迫感如剑拔弩张之势,又如震撼山谷的号角,势如破竹地冲击着人们的听觉。
这突如而来的激烈之音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股压抑感着实让人不舒服,唯独贺云扬却在这时凝住了脸色,他一双凌厉警觉的双眸忽而抬起,一眼便捕捉到了李彦歆身旁一女子自袖中暗暗抽出匕首来,毫不犹豫,极其利落地朝李彦歆后胸刺去。他目光一冷,手中茶杯当即脱手而去,茶杯正中女子手腕。
师孟见状,立马打翻长琴,起身视之。
殳游完全没料到会被人发现,一时间吃痛不已,手一扬,匕首被硬生生地甩了出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李彦歆大惊之下当即出手擒她,却不想这女子身法飘逸,只见她身形一晃,便从他手中脱离而去。
“有刺客!”鱼孝凡大喊一声,将长公主拉起护在身后,同时长剑出鞘,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