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突然有个人冲上去死死捂住方然的嘴,一张白净小巧的脸上哭得红彤彤水汪汪的圆眼睛,一脸急切地捂着她的嘴巴使劲摇头,像是在警告她什么。
方然看着她的脸,这不是一直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人吗?想到这,方然大力推开面前这个人,“你干什么?杀人了!报警啊!”
“三,三小姐,您怎么说话了?”杀人的男子惊大了下巴,手上的大刀还沾着流动的鲜血。
方然一个激灵爬起来,边后退便伸手往口袋里去摸,“我告诉你,你别过来,我真会报警的!”她说完就觉出有点不对劲了,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己,却又是自己。手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一个口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裙和一双脏了的白布鞋。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那个女孩和那个男人,这两个人都穿着裙子,只是那个男人的下摆两侧是开衫的。看到这里,方然有些慌了,她看向四周,这里密林遍布,只有一条泥土车道,一辆马车驶出了车道外,撞倒了一颗大树。
“我,我……”方然皱紧了眉头,脑袋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起了骆青,想起了那枚戒指,想起了她躺在手术台上,想起了……“我死了?”她不可置信地颤着声音说出这三个字后,又胡乱的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不对呀,我死了,为什么我还在?不对,不对!”
被推倒在地的小姑娘吓坏了,她爬起来抓住方然,“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要吓奴婢啊!”语罢,两行清泪又涌了出来。
方然拉开她,一手指着自己,“小姐?奴婢?”她觉得这句话实在是荒唐的可笑。
小姑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跪下去抱住方然的腿。
一直处于惊愕状态的男人此时也开口道:“三小姐,您怎么会说话?你不是哑巴吗?”他脱口而出的话吓了自己一跳,连忙低下了头退后几步。
“这下完了,庄夫人的冤情还没有翻过,小姐您又撞傻了,这可怎么办呀!”小姑娘抱着大腿一边哭一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方然完全搞不到这个人在说什么,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一把拽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问道:“别哭了!你跟我说,这是哪里?你们这、这、这,都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我为什么也穿成这样?你们整我呢?!”方然放机关枪似的就着小姑娘问得凶神恶煞,直把小姑娘问得硬憋住了哭声,都能听到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强忍着的哽咽。
方然咬了咬牙,放开她后一头钻进身后的马车箱里,看到有两个布袋子,二话不说就乱翻了起来,翻出一些换洗的长裙、白布、发簪,还有一包碎银子?方然握着沉甸甸的碎银子,激动地咽了咽喉咙,把事情从头到尾又理了一遍,仿佛一记当头棒喝,她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肌肉、筋骨、血液、细胞都在喊着四个字:我穿越了。
“小,小姐。“小姑娘害怕地开口道:“匪徒已经死了,我们上路吧,过了规定的时间回府,夫人会怪罪的。”她说完,便冲身后的男人点点头。
男人会意,将大刀上的血迹往地上的叶子蹭干净。
第三章离人归归路彷徨
淅淅沥沥的小雨伴随着残云飘落而下,带着一丝凉爽的微风袭来,令人心生困意,马车驶在林间小道上,车轱辘一圈圈地轧着地上微微湿润的泥土,渐渐地颠簸了起来。
心头突然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一阵窒息感剧烈袭来,睡梦中的方然猛地惊醒,一把按住自己的胸口,疼得她摔下坐垫去。
“小姐!”身旁人惊呼着跪下去牢牢抱住她,抬了手缓缓地替她顺着后背,“小姐这是怎么了?”
方然咬紧了牙关忍着胸口的绞痛,不消一会,身上便虚了起来,一阵阵的冷汗直冒。她扭头看着这个小姑娘,模样顶多只有十三、四岁,穿着一件有些旧的长裙,小巧的脸上还是那双红肿的眼睛,脖子上似乎有些淤青,黑黝黝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像随时会被风给刮走。“你叫什么?”方然问她。
“奴婢是玉秋,外面赶车的是府中的府兵邬孝。”她小声地回着话,望着方然的目光有些怕意。
“那我是谁?”
“小姐是府中的三小姐,鱼师孟。”玉秋怔怔地盯着方然,原本握住方然的手突然加重了力气,嘴巴一抿,大颗大颗的眼泪便落下来,“小姐您怎么了?”语毕,竟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我与你说笑呢。”方然不忍地抬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当真?”玉秋哽咽着,一双眼睛噙满泪水。
方然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和玉秋相互搀扶着坐回去。
“小姐,伤口还疼吗?”玉秋担心地看着方然头上缠着伤口的白布,临走时匆忙,又从未料到会有山匪出没,眼下只能盼着入夜前进城再处理伤口了。
方然像没听见似的将目光投向窗外,林间裹了一层薄雾,茂盛的大树渐行渐远,树影交叠重合。鱼师孟,方然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陡然想起那天空出现的怪像,还有那道真实的触电感。“难道那是导致我穿越的原因?原本的这个人去哪里了?是死了吗?那我自己又变成了谁?”想到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方然头疼得拧了拧眉头,索性靠在一旁,闭上眼睛。
颠簸的马车似乎走上了正轨,摇摇晃晃如婴儿舒适的睡篮。也不知睡了多久,方然,也可以说是鱼师孟突然惊醒过来,醒来才发现脸上有许多泪痕。她侧过身子默默地落下几行清泪来。因为她刚才做了一些梦,在梦里,她看到爸妈在抢救室外痛哭不止,她看到林嘉吾情绪崩溃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看到身上缠着氧气罩,她看到骆青坐在窗下,呆滞如木偶。她想过去抱住他们,可她碰不到他们,只能无助地看着,哭着,心如刀割般让她喘不上气。日后这名字,这身份,便是她了。
这时,感觉到身后有些动静,鱼师孟连忙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脸庞,却听见车外渐渐有了人声。
“三小姐。”外面赶车的邬孝传来话语,并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前面有个茶棚,可以进些午食,按照咱们的行程,入夜前应该能进城,进了城便去找大夫。”语罢,继而帘子被他拉开,双眼却望着脚下。
一个简陋的茶棚沿着车道旁的空旷处搭建起来,现在是正午时分,袅袅炊烟从棚顶升起,棚下已经坐满了人。一个老妇人围着围裙,满脸笑容的在每桌之间来回穿梭,问着这个要不要添茶水,问着那个要不要再来一壶酒、一碟菜。
看着他们一个个身上的长衫阔袖、发冠紧束,鱼师孟恍惚间如坠雾中。
“阿娘!”走在前面的邬孝高声叫了一句。
“来咯!”老妇人立马迎了上来,和他交谈了几句,便掉头冲灶台那边喊道:“阿五,去将备好的桌子摆到棚外去!”她刚喊完,就从灶台下面走出一个小孩来,搬了一张小小的长方桌在外面,在桌旁放了三块黄色的东西。
鱼师孟走进才看清楚是三快长形的垫子,她感到有些奇怪,抬头看向棚内,发现里面的人都是端正跪着吃东西,脑子里顿时生出一个问号,难道这里没有凳子?
鱼师孟不着痕迹地跟着二人跪坐于垫,看着玉秋从腰间抽出一条有些油光的帕子,包起那小孩刚才端上来的干饼递给邬孝,只留了一个放在方然的面前。邬孝将饼揣进怀里便往马车走去。
看着玉秋只喝了几口茶,鱼师孟伸手掰了一半饼子给她,谁知她连忙摆手,只说饿惯了,不打紧。鱼师孟心中诧异,不自觉又多看了玉秋几眼,这个小姑娘真的是瘦得皮包骨,难道经常挨饿造成的吗?可是这小姑娘叫自己小姐,还有一个府兵随身上路,应该不是那种家境不好的人家,怎会说饿惯了?她实在想不通,她也没时间多想,因为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所有的人。
三匹棕色骏马从远处的车道呼啸而来,看到前面有行走的路人,为首的一个身背旗子的男人发出警告:“闪开!军中急报!快闪开!”前面的行人匆忙回头,看见那面旗子吓得立即让路。
“快看!是黑底白狼旗!是大将军的战旗!”随着一声兴奋地高喊,棚内的人都飞快地起身冲了出来,齐齐望着呼啸而去的骏马留下的一路尘土。
“你看清楚了吗?是黑底白狼旗?”
“真真的,是大将军的战旗!”
听着人群中的骚动,玉秋也异常兴奋地看着鱼师孟道:“小姐你看到了吗?是大将军的战旗,难道是打了胜老爷要回朝了?!”
鱼师孟启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听那些人说道:“该结束了,跟虞国的仗断断续续地打了好些年,这次是大将军亲战,将军从未打过败仗,此次必定大胜而归!也必定生擒虞国王!”说完后,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既激动又肃敬的表情。
“从未打过败仗?历史上从未打过败仗的将军?”鱼师孟在心底思索着史书上称得上究其一生从未尝败绩的人,孙武?王翦?霍去病?卫青?常遇春?她快要生锈的脑子里想半天只想出这几个名人来,可战场上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有哪个名将军真正称得上究其一生从未尝败绩呢?
“小姐。”玉秋突然神秘地凑过来道:“奴婢有一次听碧水说等老爷回朝就去请皇上赐婚,将大小姐许给大将军呢。”
“大小姐?”鱼师孟疑惑地看着玉秋,好一会才明白家里有个姐姐,“那是好事。”
看着鱼师孟漠不关心的样子,玉秋笑道:“果真是好事,梵都里想嫁给将军的贵戚女子多得是呢,将军从未与大小姐多说过几句话,分明是没将她放在心里,她若是嫁过去了,有苦头吃呢,不过对小姐来说,她嫁出去了,小姐在府里就不用时时担惊受怕了。”
鱼师孟听后,不禁咋舌,听玉秋的语气,这两姐妹似乎感情不深,便问道:“那她自己想嫁吗?”
“整个梵都都知道大小姐自小便中意将军,只是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连新年都少许回朝,这次又和虞国打了将近三年的仗。大小姐若是嫁过去,不随军,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鱼师孟看得出这小姑娘明显很怨恨口中说的大小姐,说起此事来连语气都变得轻快多了,不禁淡淡一笑,“若是情意深刻,随军又如何,日日相见知平安,总好过年年相盼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