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裕很故意地把眼泪和鼻涕擦在何介一领口，拥抱和蹭动让他感到不完整的安全。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可以安静地拥抱不久。

余裕止住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被修好，他哽着喉咙和何介一倾吐。

“我和外婆的家没有了。”余裕最后又泣不成声。

何介一表现得完全听懂：“我会保护你的。”

他很短时间内做了决定：“你和我一起住吧，我已经有钱交房租，”又强调，“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会把你和外婆的家找回来的。”何介一表现得很认真。

余裕一夜没睡，从心里裂开的胀痛挤压得他呼吸不畅，汲取何介一的安慰，意识到他说疯话和陪伴一样有了熟悉的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力量。

起码我不要一个人，余裕思绪很混乱，听见自己对何介一的开口一律应好。

万宜同察觉到余裕不对劲，因为他罕见地一下午趴在课桌上睡，何介一很巧妙地挡住老师能窥见余裕的视角，也挡住试探的万宜同：“鱼鱼昨天有点累，要睡。”

万宜同隐秘地对他眨眼：“啧，这就和好了？”

何介一不明所以：“我们一直很好。”

余裕从沉重的睡眠里醒来时天已经半黑，学校的灯灭得彻底，只有安全通道标志挥发不安的绿光，他一瞬间呼吸像溺水，有人从远处脚步杂乱地走进：“余裕！”

心跳像复苏一样加快。

何介一按亮灯，说“我们需要尽快走”，解释“保安要锁学校门了”，他背着余裕熟悉的旧蛇皮袋，看起来很挺拔，但是又全是从没见过的狼狈，样子生动得突兀，开口有余裕不熟悉的得意：“我不想你很累，所以去帮你取重要的东西。”

余裕背着自己的书包，何介一表示自己可以代劳，被余裕拒绝，在一条余裕不熟悉的小路上走到世界变得昏暗，走到昏暗也无法赶走安全。

何介一开门，在门后卸货，余裕拘谨地没动，打量塑料盒子一样的何介一的居所。

何介一按亮灯，很自然地拉着余裕进来，他渐渐适应亮光，听何介一介绍：“这是集装箱，每天只需要六块钱，我不会让这里被拆走的。”

余裕明白这是类似移动车库的廉租房，对比他昨天漫无目的寻找到的“出租”广告，确实节省很多，他站在何介一身边，真实地体会到他好像开始“寄人篱下”，但意外没有窘迫。

他从书包里把补助卡拿出来，给何介一：“一共还有九千八百三十七元钱，”他语速很快，害怕何介一拒绝，“我也出房租，我也会做卫生和继续给我们带饭的，但是饭盒没了...你来保管钱吧。”如果等到高三结束，卡里的余裕，我想让你去上很好的大学。

何介一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他的手心，从门口雨靴的鞋垫下面抽出来一把钱：“都是你的。”

有几张一百和一堆散票，余裕手忙脚乱接稳，何介一再次重申：“我会保护好你的。”

余裕忍不住攥紧手指，何介一的表情冷淡得很正经，看见余裕注视自己的脸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但卡顿到一半：“我忘记你不喜欢了。”

余裕叹了口气：“其实我喜欢。”

何介一没有胜利者得逞的得意，只是点头：“那太好了。”

余裕昨天也没有洗澡，顺从何介一的安排进了简陋的浴室，里面有烧好的大桶热水，何介一把水管拉过来：“我帮你混出温水，”很快放弃，“我害怕你觉得烫，还是你来吧。”

余裕很庆幸两套校服都在身边，外婆死后他的一些旧衣服也被街坊以“去晦气”的名义烧尽，只有校服和何介一送的上衣合身得很珍贵，还有为了住宿带的两条内裤，如果勤快换洗，天气越来越热，两条也不是不行。

余裕最后还是穿着校服出来了，他给何介一留了半桶热水，很急于在变冷前让何介一去洗，但屋子里没人，余裕愣了愣，发现自己的“行李”被何介一妥帖地在小屋内摆出来，看起来像有他一直生活的痕迹，这是门开了，何介一穿得很薄，提着一袋东西。

“你的洗脸盆，毛巾，牙刷，牙杯，”看起来是精心挑选，毛巾上绣有一条小鱼，余裕忍不住摸了摸，何介一拿出一包布料，“内裤。”

余裕看着何介一的手心像定点刷新一样出现三角内裤，这次是三条淡粉的条纹，还是难以抑制地脸通红，何介一好像害怕他不喜欢：“一百块钱三条，不会让你生病的，我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的。”

余裕眼睛红红的：“何介一，谢谢你。”

何介一看起来像宕机，慢了两秒才回：“我想舔你的眼睛。”

余裕很冷漠地钻到何介一气味的被子里：“不可以。”

何介一洗漱很快，上床拥挤地挨着余裕：“你只用了一点热水，其实都是给你的。”

余裕背对着他：“重新烧你会很麻烦。”

何介一不解：“我可以不用热水。”

脑子那么奇怪不排除是冻坏的，余裕的脑子里混沌地爬上体温带来的心安，何介一的手臂很强势地拢住他的腰，脸很深地埋在他脖子里吸气：“鱼鱼，你好香呀。”

余裕热得清醒：“不要学万宜同说话......”但没有抗拒拥抱。

“原来他是万宜同。”何介一语气没什么起伏，是何介一的语气。

“他有的我也都要。”

余裕忍无可忍，脸埋在被子里：“他什么都没有！”

何介一没有再说话，搂他很紧，余裕姿势别扭地睡着了。

余裕在他惯常醒来的时间赖床，何介一抱着他坐起身：“为什么我没有一直抱着你。”

余裕翻身下床：“因为我不允许。”

他和何介一第一次共进早餐，何介一蒸了一笼面包，因为余裕需要备餐午饭。他坐在桌前吃饭时，何介一把饭和菜放进一个大饭盒：“以后只需要一个饭盒。”看起来很满意。

余裕吹着热气，咬了一口面包，声音含糊不清：“好烫...这是什么？”他低头舔了一口沙沙的黄色内馅，“好好吃！你快来，”

何介一严谨地看了一眼速冻面包的包装袋：“流沙包。我会经常买的。”

余裕第一次和别人一起上学，体验十分新鲜，他回头看何介一的集装箱，像一个孤立的宝盒停留在荒僻的乱草堆尽头，反射着朝阳很明亮的光。

何介一握住他手腕：“我们走吧。”

余裕很快跟上他：“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