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西和莫俪的视线再次交会，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叹和想拍手叫好的冲动。
像是被一句话狠狠击中，季煦茵身上所有的冰刺被浇上一盆水全数化掉。理智在那一刻回笼，但心底酸涩的委屈仍然萦绕不去。
她明白他的话是对的。从以前开始，季煦茵就不得不承认，利维的专业能力令人无法挑剔。他总能迅速拆解复杂的创作流程，精准地抓住关键点，分配时间与资源，把握每一个细节，将工作分解到最优化的程度。无论时间多紧迫，他都能保持冷静，让结果不仅符合预期，甚至超出想像。
但现在，只要看著他，她就不甘，就想生气。他的冷静与条理越是无懈可击，她就越觉得自己情绪化的失控像个笑话。她偏过头，牙关紧咬，不想示弱，更不想被看穿。
季煦茵低低地吸了一口气，抓紧自己的手臂，掩饰住眼底的波动。
「我的状态怎么样，不需要你来指点。」
莫俪感觉到季煦茵虽然话里的怒意尚未消散，但已经隐去了攻击，便赶紧和缓一下气氛。
「其实那天煦茵也是有跟我提过先从《流光摆渡》著手，既然利维也是这样的表达，那就按照这样的顺序制作吧！」她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语调明显轻快了些。
杜尚西见状，连忙附和：「没问题，材料的部份其实早都备料完成，二楼制作空间也都足够的，那大家把握时间，一起努力，和和气气啊！」他心在里默念著祈祷这场硝烟别再升级了。
在好不容易和缓的气氛中，莫俪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赶紧从桌上拿起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看便滑了接听。
「您好，我是莫俪。」原本专业的声音，似乎在听到对方声音后卡了一下。「呃……慕总，你怎么打给我了？喔喔，我们刚在开会，煦茵手机没放在身边。」
杜尚西偷偷瞟了下利维，发现他整个人冷峻得像座雪山，表情冷漠得像被冰层覆盖，不见半点波动。
他好想哭……解决了一个冰雪女王，现在换忧郁王子要黑化了，他就不能有一天好日子吗？
「什、什么？你中午会在附近，要带午餐来探班……」莫俪瞪大了眼，手指轻轻摩挲著手机边缘，随即慌张地看向季煦茵，试图寻求指示。
却没想到季煦茵竟露出甜美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可以啊！那就让雨时破费了，不过也不好偏心只带我的，要就包了大家的午餐，我想他会愿意吧？」
莫俪心里直冒冷汗，但还是赶紧跟对方回话：「欸对对对，慕总耳朵真灵，是，她很开心。那就麻烦慕总了，我们这里三加一位，吃什么都好，我相信慕总的选择……好的，谢谢慕总，晚点见。」
杜尚西觉得全身发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内心欲哭无泪。
又要迎接修罗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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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的用餐区今日无比热闹，原本只有一张小圆桌，又匆匆添上一张。沈秘书俐落地拎上六个高级大餐盒正在布置。
他喜孜孜地帮慕总和季煦茵这一桌铺上自备的餐巾，餐盒摆放整齐，还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去外头买朵玫瑰和花瓶来增添浪漫气氛。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这桌那么空，为什么只坐两个人，我也要坐这里。」利维用中文说，手上已经备好从隔壁桌上拿来的便当，毫不犹豫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如同宣告主权。
沈秘书瞪圆了眼，脸上堆满勉强的笑容，嘴角却不住抽动。他还是尽力保持礼貌：「米勒先生，但是」
他在心底呐喊：这个不长眼睛的愣头青！竟敢破坏慕总的午餐约会！
「沈秘书，我们一起坐没问题的，你也快过去吃饭。」刚和季煦茵聊了几句的慕雨时走了过来，脸上带著温文笑意，似乎完全不在意。
「对对对，沈秘书辛苦了，快过来用餐。」杜尚西在另一边响亮地招呼，又向慕雨时露出感激的笑容。「感谢慕总的午餐，我们大家真有口福。」
慕雨时微微颔首，语气如沐春风：「不客气，大家快坐好用餐。这家餐厅是出名的中式无菜单料理，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几次吃下来我都觉得很美味，就和大家分享了。」
等慕雨时坐下来，季煦茵已经体贴地帮慕雨时打开便当，并把免洗筷都拆好了。
「谢谢妳，煦茵，我真是受宠若惊。」慕雨时微微扬眉，语带笑意。
利维没吃过便当，不过刚才观察了季煦茵的动作，也跟著拆下橡皮筋，拆了免洗筷。在心里庆幸著好在杜尚西有带他吃过拉面，教他用过筷子，虽然不到非常熟练，至少不会笨拙到夹不起东西。
他看了精美便当，猜得出原料，但完全不知道菜名，不知道如何下手……
「利维没吃过中式便当吧？这是宫保鸡丁、这是红烧豆腐、滑蛋虾仁、清炒豆苗、芦笋干贝，除了宫保鸡丁这辣椒是配色别吃，其他都可以入口。」慕雨时看利维表情有些迷茫，又看季煦茵好像完全不理会他，于是向他逐一介绍。
「雨时你人太好了，你应该让他自己摸索的，不然都以为自己装可怜就会有人帮忙。」季煦茵看了眼利维，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季煦茵帮慕雨时和自己打开了汤碗，将免洗汤匙放在盖子上，但利维的那碗就直接推到他面前，汤匙摆在一旁。
慕雨时这下也品出了不一样，他知道季煦茵平常是不会这样说话损人的。
「谢谢你……但我没有装可怜。」利维垂眼低声对慕雨时说，而后面那句就更小声了，几乎是含在嘴里。
慕雨时拿起筷子，看向季煦茵的饭盒笑道：「别拨了，我帮妳挑起来，有些菜没炒葱会少了些滋味，所以我就没特别交待。但看妳挑成这样，倒是让我觉得我不应该了。」
「你竟然还记得我不吃葱？」季煦茵这下真的是有些惊讶，明明两人共餐的机会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利维看著慕雨时细心帮季煦茵挑出饭盒里的葱摆进自己的饭盒内，心底更是涌起酸涩。曾经，他也是那个自信满满的角色，现在，却根本不了解季煦茵对中餐的饮食喜好。
不喜欢吃葱？是这个吗？好像在超市瞄过，但确实没吃过。利维试探著吃了一口，表情瞬间有些怪异，喉咙上下动了几下，勉强咽下去。
「你也不喜欢吗？」慕雨时注意到利维的表情，于是问。
利维声音微咳了下，力图镇定道：「没有，只是口感有点特别。」
季煦茵抬眼，嘲弄一笑说：「不喜欢的就挑掉，不用勉强。」
利维的目光闪了闪，像被点燃了某种不甘。他拿著筷子的手用力捏了捏，又吃了一口。「没必要，如果这就是食材原本的美味搭配，那就这样吃，不需要改变。」
「但是再美味的搭配，如果吃的人不喜欢，也只会带给那个人不舒服的感受。对吧？雨时？」季煦茵轻笑，朝慕雨时问。
「嗯吃饭还是要吃得舒心些比较好，妳不喜欢的我帮妳解决。」他也看向季煦茵，目光柔和，温声回应。
利维看著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他们的默契宛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让他觉得刺目，言语也跟著尖锐。
「什么都帮她解决？你们企业家都这样做事的？不择手段扫除不顺眼的一切，其他不相关的人都是垃圾，随时可以舍弃？」
慕雨时微微一笑，依旧是从容的模样。「我不确定你指的是什么，但为了喜欢的人，想尽办法排除万难不是应该的吗？我只要足够强大，又何必委屈自己的女人？」
「是啊，那些弱者活该都只能失去，我都忘了你可是慕明总裁……是我问了个蠢问题。」利维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眼神却深陷在某段记忆中，那曾经跪在地上冰冷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