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红灯跳动几下,闪出绿光。文朔打满方向盘,转了个弯,开了几步路,将车停在路边。

他将身体侧向谈栎,紧了紧他们交握的双手:“尝试着跟我相处一下,好吗?我们试着相处几个月,如果实在没办法接受我,我们再重新回到朋友关系,这样会觉得勉强吗?”

谈栎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显得太过刻薄和无礼。他看着文朔真诚的脸庞,感受着他温柔的触感。他有些丧气地塌下了肩膀。他觉得此刻如果有蒋睨附身多好,那他一定能自信而又有条理地将想说的话全说出来。可惜他是谈栎,懦弱的、恇怯的谈栎。他只能在那双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微微张开两片唇瓣:“不、不会勉强。”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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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栎与文朔的交往以一种极其怪异而奇特的方式展开。谈栎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交往。

他与文朔的相处模式好像并没有改变,每天他自己上班,一周大概有三到四天文朔会来接他。偶尔他们一起在外面吃饭,然后各回各家。周末如果恰逢两个人都有时间,他们会去看一场话剧或是一部电影。

他们爱好十分相似,无论是大学时还是现在。他们看完电影总有说不完的感触和理解。他们像平常一样说笑聊天,可谈栎却觉得哪里又和平常不一样了。

文朔会在汽车里拉他的手,将他的手裹在掌心里慢慢地揉捏,会在预约座位时选定双人和情侣专座,会在电影高潮时向他靠近,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除了那天晚上的吻,文朔身体力行地遵守了他的承诺,和他的接触也只是浅尝辄止。可每一次悄然改变的相处方式和行为动作,都会让谈栎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并不是普通的。自己也不是普通的。他是个正在跟男人交往的异类。他是同性恋,他是害死自己亲人的罪魁祸首。

谈栎的不安与压抑与日俱增。

他有点害怕文朔,纵然文朔是温柔而又体贴的,可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用平常心对待他所谓的“试试”。他只是机械而生硬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

谈栎想,也许只是因为刚到新城市的文朔孤单又不适应。也许他需要一个人陪自己度过这样一小段无趣而平静的生活。如果他需要那个人是自己,谈栎乐意奉陪。日子总有结束的那一天。

而人也总要恢复常态。文朔也是。

黄梅季在一场场大雨中悄然度过。

直到某天下班,公司楼下突然出现很多卖花的小孩儿,谈栎才意识到今天是七夕节。而他在C市的第一个夏天也逐渐进入尾声。

文朔不出意外地也准备了一碰花束,这回的捧花格外大,郁郁葱葱的向日葵间夹杂着十数朵香槟玫瑰。周围点缀着白色小花。谈栎一上车便被塞了个满怀。

他和文朔相视一笑,抱着花窝在副驾上,轻轻皱着鼻子闻花束的清香。

文朔也早已安排好了今晚的活动。

他订了高档的酒庄,是露台上的位置。日落的时候极美,只是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月明星稀。

酒庄里热闹非凡,所有人都穿着高档,成双成对,当然大部分是异性情侣。

谈栎对这种场所有些下意识的抵触。他记得第一次去高档餐厅吃饭,是被周钦沂带去给李缘道歉。那次他在餐厅里坐如针毡,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出丑。连周钦沂都会在他出错时撑着下巴看向一边,手指遮着嘴巴偷笑。

好在文朔不讲究那些虚礼,陪着他接地气地上手拆解着澳龙和羊排骨。他太会调解情绪,在乐队的演奏声里压低了声音跟自己说话。音色温柔而低沉,像蛊惑人心的呓语。

一顿饭虽然紧张,但总体来说还是很舒服。

谈栎被文朔牵着在酒庄散步,慢慢消食。文朔大概经常来这儿,对地形驾轻就熟。他带着谈栎走到一片林荫密布的小道。茂盛的藤蔓和绿植将小道包围成漂亮的圆形。人站在里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像一台时空机器。

今夜月色很亮,即使被林荫遮挡,谈栎还是能看见文朔微眯的眼睛,很亮。

文朔站定在走道正中,他轻搂过谈栎的腰,低头与他对视。他们鼻尖离得极近,呼吸几乎交错着缠绕。他低声开口道:“能吻你吗?谈栎。”

谈栎愣了愣神,有点儿慌乱地想向后退去。腰身却被把着,动弹不得。

他踌躇了一会儿,见文朔没有放弃的意思,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啊,可以。”

这次的吻与那天夜里一样热烈。文朔几乎是立刻便低头含住了谈栎的嘴唇。他的舌头舔舐着谈栎微微抵抗的双齿,很快探进了口腔。他捧着谈栎的双颊不让他离开,用力将谈栎的舌头也吮进嘴里。唇齿相缠间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慢慢扩散开来。是谈栎有些害怕地咬破了他的舌尖。

不过文朔并没因这点儿疼痛退缩。他继而持续不断地亲吻着谈栎。他一只手搂住谈栎的腰身,另一只不顾他的挣扎慢慢抬起谈栎的大腿。他们的身体不甚雅观地交缠在一起。在幕天席地的林荫小道,一切都充满了黏腻而隐秘的羞耻感。

谈栎红着眼睛。他喘不上气,口腔里每一寸肌肤都被文朔碾过,这感觉不好,非常不好。他一条大腿被迫抬高,站不稳身体,只能依靠着文朔。他皱着眉毛,心底的不安与焦躁汇聚成溪。他深吸了口气,双手紧攥着文朔的肩膀,一把把他推开:“……不要这样!”

文朔表情很平静,好像对被推开的结果并不意外。他捋顺了谈栎贴在面颊上的头发:“又吓到你了吗?是的……我对着你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苦笑道:“只要看见你,我的自控能力就好像都消失了。”

谈栎低喘着,往后拉开点儿距离:“这样不行……”

“我们在交往,对吗?”文朔看着谈栎,“学长,还要我等你多久呢?你可以试着把自己交给我,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

谈栎往后又退了两步。他刚刚被文朔吻得缺氧,现在脑袋还有些昏沉。他看着文朔,对方总是带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沉稳。这幅表情那么熟悉,与大学时无异,却又那么陌生。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

文朔皱了皱眉:“什么不行?学长。”

“……这种关系。”

“为什么?”

“我们不应该这样……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只是我没办法走出过去的……过去的影响。”

文朔看着谈栎,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谈栎继续开口。

“我没办法过心里这道坎。对不起,对不起文朔。和你在一起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可是我外婆的死横跨在这里。我不能……我不能……我每一次与你对视就会想到她,每一次与你有亲密接触也会。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也是折磨。你希望我试着与你相处。我尝试了,可我做不到。”

“可这总要克服的事情,对吗?你不能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

谈栎摇头:“一个人过也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他认真道,“如果我能从现在开始活得明明白白,就算一个人孤老,也没什么的。我想要对得起自己的亲人,也想要对得起自己。”

“你的外婆是你一道心病。”

“是的、是的。但是……人不一定要完全治好心病。”谈栎看着文朔。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轻快了。他的语气也快了一些,“有心病也没关系,不去触及他,小心翼翼地活,也不是坏事。”

文朔静默半晌:“那我们,是要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