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很成功,有了这个的帮助,他的污染情况应该能得到大幅度的控制,也不会再轻易出现之前的意外了。”

“没想到那只异兽和他的适配这么成功....不过白先生也真是残忍,早知道要做这件事,就不应该让小少爷当成宠物养,别说,我这段时间都照顾出感情来了.....”

“嘘小声点,别让他知道了,情绪波动太大对术后恢复不好。”

“但他好像也好久没去看它了吧?说不定早就过了那个兴致了。”

宠物?

听到这个词,他的手掌心莫名麻了一下,他慢吞吞地挪动了几下眼球,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宠物”,毛茸茸的,热乎乎的,金色的眼睛.....

他为什么要养它?

他想不起来了。

算了,没关系。

很多事情都没关系了,也不差这一件。

Panboo眼前的画面又开始闪动,像在放着逐帧的电影,刚才那个老妇的葬礼、病痛缠身、形如枯槁的父亲.....一帧帧的画面闪过,它们一开始还有声音、还有触感、还有嗅觉,到后来,连颜色都开始退去,快速地闪过,甚至没有给她看清的时间。枽僈泩張??峮7?九?⑼?ó⒈?哽新

这场毫无章法的电影也有慢下来、重新涂上色彩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身影,她感受到了她咬穿他皮肉的刺痛,她尝到她嘴里奶油融化的甜腻味道,还有他们蛮不讲理、几近粗暴的身体纠缠,像紧密融合在一起的植物根系,试图汲取着对方的养分,让自己活下去。岂额?⒏⑸4⑹⒍2六⑷?更薪

她被这一切灌满了,来不及消化,来不及反应,直到不知多久后,闪动的一切再次慢下来。

她面前是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窗外一片漆黑,但她能看清桌上的一切,因为他看得清。

三张黑白照片整齐排列在桌上,他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却只是在看照片之间的缝隙。

过了不知多久,他又弯腰,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翻开。相册前几页到处是一对男女热恋的身影,他们不出意外的结婚了,婚礼照片的下一页,女人怀里出现了一个孩子,他们显然对他们孕育的第一个生命的格外疼爱,孩子成长的照片拍了十几页。在第一个孩子快长到他们肩膀之际,另一个孩子也出生了,这个家庭其乐融融,模范到可以登上任何一个宣传家庭产品的广告首页。

密密麻麻的照片,却在相册中后部分戛然而止。女人的身影消失了,剩下的人在相片里勉强笑着,相片越来越零落,后来相片里不再出现人影,而是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空镜头,镜头下有时候拍的是病床边的花瓶,有时候是脚底窝着的毛茸茸的一团东西,再后来,在把整个相册填满之前,只有空镜头的相片也消失了。

那只关节缀着厚茧的手将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里面落出了一张全家福,男人低头去亲吻女人,他俩身前,黑发少年穿得正式,扯出微笑,目不斜视注视着屏幕外,右下角,小男孩正抓着玩具车,懵懂地看着镜头,像是才被摄影师喊回神。

他短暂地注视了那张相片两秒,嚓的一声,微弱的火焰从他手掌里的打火机腾起,从相片的一角开始蔓延。

火焰和相片一起,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了羊毛地毯上。一张、两张,他把所有照片都从相框里抽出来,依次点燃,依次扔下。

直到轮到了那团毛茸茸的、看不清鼻子眼睛的照片,他的手指才停顿了下,最后将它放到了窗台上。

窗户大开着,风一卷,照片就落了下去,Panboo只觉得自己也在随着那张照片坠落,她喊不出口,叫不出声,只眼睁睁看着那间屋里逐渐被映得火红,焰色在墙壁上跳舞,男人的身影一动不动。

鼻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呼吸不了,想大口喘息,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她什么都吸不到。

“Panboo!Panboo!”

有人在大声呼喊她的名字,Panboo用尽全身力气,她听到自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巨大的抽气声,接着,一切都通了,大股的新鲜空气涌入气管,鼻子依旧堵得厉害,发出断续的鼻音。从脸颊到下颌,大片都是湿漉漉的。

纸巾吸走了她脸上的潮意,但很快,又有新的涌出。她控制不了,控制不住,什么都说不出来,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她又下意识地去搜寻,然后再次、准确地捕捉到了他。

黑发男人歪了下头,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紧紧盯着她眼眶里不停滚落的液体。

Panboo下意识摸了下脸。

那是她的泪水吗?

她不知道,好像是她的,又好像是他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刺痛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她已经分不清那是来自谁的了。

Panboo几乎要站不稳了,她紧紧攥着身边人的袖子,她也移不开视线,她看到阿诺德盯着她,极慢极慢地皱起了眉,他的面上闪过困惑或许是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捕捉到了,那是极为微小的表情,在他的面上泛起了微微的涟漪,接着又消失了。

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自己心口,

他如此用力,拳头泛起了青筋,布料被扯得嘎吱作响,用力到像是有什么东西深深刺入了那里,让他格外痛苦,想尽快抓出来。

她的胸口跟着剧痛起来。乞蛾君八5⒋⑥6⒉?⒋?哽薪

身边的男人慌了神,他一边去擦她的眼泪,一边让其他人立刻拿设备来,剩下的几个研究员也乱成一团,有的听了命令往外跑,有的想去接水,又被热水烫了一手。

一片喧闹中,Panboo恍恍惚惚,却又想起了自己曾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

她恨阿诺德吗?

她恨,她觉得他扎根在自己身上,窃取着她的一切就像人类对每一头异兽做的一样,他们是寄生虫,密密麻麻,挥霍、浪费,无止境地扩张,从不知满足。

可他该恨谁呢?

她被困在了这里,可他也是。从那场意外,从那场手术开始,镣铐套上,长入皮肉,融入他的身体。他的根系长在她体内,而更多、更深的根,从那些人身上探出,穿透他的骨血,缠绕、蚕食,直至彻底盘踞他的身体。

当那些根系拔出,只剩一个空壳,真的还能长出新的东西吗?

他或许永远也无法脱身了。

直到几近缺氧,那股刺痛才渐渐弱了下来,Panboo拒绝了乱七八糟的检查,她觉得自己没法再继续呆在这个屋子里了,她也无法入眠,抱着腿坐在床上,生生熬到了天亮。

她启程了,她尝试让自己忘记那间屋子的人,但那道身影,那双眼睛,那些记忆,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

出海的第二个月,他们不出意外,又碰到了Mafia的船。他们有准备,Mafia也料到了他们有准备,这次冲突更加激烈,他们占了上风,但也没讨到太多好处。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返航了。

要忙的事情很多,Panboo还是抽空去看了阿诺德,按照顾他研究员的说法,他这几个月状态还算稳定,污染也有所控制和缓解,哪怕她离开了,也没再失控过,而且已经成功通过了中级安全测试。

只不过...研究员迟疑了一下,委婉表示他们并不确定他的自主意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她说,附加者的抗污染是精神和肉体同时进行的,但他们发现,他在精神污染上,几乎没有反抗意志。

“只有你在的时候,情况会好一些。”她轻声道。

Panboo的第五次出海,身边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