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声回正视线,看着眼前老旧木桌下的蜘蛛网,一只小蜘蛛正挂在上边一动不动,在静静地等候猎物撞上来。
“皇兄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他神情淡淡,又瞥萧闻礼空荡荡的手一眼,一本正经道:“还空着手来,也太不关心弟弟了吧?”
萧闻礼环视四周,见环境简陋,叹了一声,摇头道:“觉声啊觉声,你这又是何苦呢?好好的亲王,做到这份上……”
“不苦啊。”萧觉声摊手,不以为然,“我瞧这就很好,有屋顶避雨,有床卧睡,还有饭食填饱肚子,已经算很不错。”
萧闻礼走到他身边,瞧了瞧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的椅子,没有一点嫌弃,用织金的袖子扫了扫,一屁股坐下。
他伸手揽住萧觉声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你我亲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告诉哥哥,究竟是为什么不能娶叶小姐?你把问题说出来,哥哥替你解决了还不行吗?”
萧觉声微微一笑,“皇兄别用这种话套我,就三个字,我不娶。”
“你看你!”萧闻礼啧了一声,拧着眉头,踌躇不决地问他,“你……你是为了宁瑶?”
萧觉声回道:“不是,皇兄不必把她拉扯进来,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的选择,与她无关。”
萧闻礼一看他的态度,瞬间就笃定了,掷地有声道:“你就是为了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觉声看向他,微眯起眼,问道,“若是叶氏要嫁的人是皇兄,皇兄是娶还是不娶?”
“我……”萧闻礼脸色微变,避开他的目光,“我自不会娶,我与嫣儿发过毒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违背誓言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皇兄信天地神灵,所以万不能食言的。”
萧觉声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他。
萧闻礼无奈,“我与你大嫂,和你与宁瑶郡主,终究不同,怎能混作一谈?”
萧觉声眉目皆冷,自嘲一笑道:“自是不一样的。”
因为若他不愿意,父皇是不会逼迫他的。
看他俊脸上青青紫紫的十分精彩,萧闻礼暗暗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推心置腹道:“我知道,父皇行事不公,你多少有些埋怨他。可你这样下去,且不说叶太尉会如何,只说宁瑶,你舍得她日日陪你在这里吃苦头吗?若是真惹恼父皇了,许还会牵连她,你若真心喜欢她,也为她想一想……”
萧觉声缄默无言,萧闻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加重三分。
“你先应下婚事,且再忍耐一段日子,其余的……以后再说。”按在他肩膀的手掌的力道重若千钧,声音似有若无,在他耳畔道,“觉声,将来,孤还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你也答应过孤的,现在还不是时机,可不能一意孤行啊。”
……
竹柳映在池面上,苟纭章和萧庆恩说话间,远远的,竟看见萧觉声和萧闻礼的身影,俩人并肩从荷花池的另一条路走来。
见她满脸诧异,萧庆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啊”了一声,轻声道:“太子长兄和谨王兄来了。”
萧觉声走得很慢,步履艰难,不知是在屏河射猎时的脚伤未愈,还是又添了新伤。
不等他二人走到跟前,萧庆恩连忙迎上去行礼,看着萧觉声满脸的伤和一瘸一拐的脚,很是惊讶,关心地问:“谨王兄怎么伤成这样?”
萧觉声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苟纭章,淡笑回道:“这不前几日去射猎,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的。”
“这也太不小心了。”萧庆恩看着他的伤,满脸肉疼,目露同情之色,“伤得怎么样?没事吧?”
“都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劳三弟关心。”萧觉声语气轻松,扭头看向站在一旁充当雕像的苟纭章,“不是急着要回府吗?走吧。”
苟纭章蹙眉和他对视一眼,满眼疑问。
是皇帝忽然心软了要放他出宫,还是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孤还有事,就不陪了,三位自便。”萧闻礼说了一声,朝三人颔首示意,先行离去。
三人目送萧闻礼离去,萧庆恩朝萧觉声和苟纭章拱了拱手,道:“想来母妃午觉睡醒了,我还要去陪母妃用药,二哥、二嫂,告辞。”
第45章 渐疏远
剩下俩人的身影映在水面上,除却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一时寂静。
“你……”苟纭章打量了萧觉声一眼,抿了抿唇,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你,你改变主意了?”
萧觉声垂眸看她,眼中情绪不清不明,倏然对视,他忽然别过头,往前走去,从容地笑道:“我想了想,觉得你们说得挺对的,这桩婚事……于我又没有什么损失。”
一个身影离开,水面上只剩下另一个孤单的人影。
她停滞一下,扬起笑容,跟着他的背影往前走。
“早该这样嘛。”苟纭章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脚步轻松,瞧着他一瘸一拐,十分贴心地问,“需要扶一把吗?”
萧觉声停下脚步,正准备伸出手,还没应声,身旁就飘过一个人影,头也不回地和他擦肩而过。
“你走你的,不用等我,我走很快的。”她留下一句话,果然走得飞快。
敢情逗他呢。
萧觉声默默收回手,一步一步朝前挪去。
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一个跟不上,一个不回头。
第二日,皇帝下旨,赐婚叶家大小姐和谨王,不过月余,谨王府又迎来了一桩喜事。
婚期定在六月十八日,日期是叶太尉提出来的,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尤恐夜长梦多,希望早一点看到宝贝孙女出嫁,也算给已逝的儿子儿媳一个交代。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实在有些仓促,为表对叶家的重视,皇后照旧派了身边的女官到谨王府,帮忙操持婚礼的一切事宜。
才新婚一月,丈夫就要再娶,消息一出,苟纭章就成了世族妇人们的议论话题,不少人将她拿来与叶净萱对比。
叶净萱多才多艺、性情温婉,是有名的大家闺秀;而宁瑶郡主,不过是一个粗俗野蛮的女子,论才貌、论品性,都比不上叶大小姐。
在众人心中,谁会更受谨王喜欢,已经高下立判。
这些闲言碎语苟纭章一概不管,京都贵妇们送来的什么宴会、诗会、花会的请帖呈到她面前,她全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