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声刚替她理好石榴红的袄子,那双缀着银铃的小靴子又踢乱了裙摆。

“由她去吧。”苟纭章无奈,将女儿交给宁芳和宁芬。

屋外雪落层叠,屋内萧觉声和苟纭章并肩倚靠在一起。

画师手中的狼毫笔沾了墨,在熟绢上勾得沙沙作响,砚盘里用各色矿石粉末,调出了鲜亮夺目的颜色,绢纸逐渐映出玄色与朱红相依的身影。

“王爷、王妃!”忽然,一道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惊醒了一室暖香,“江南急报!”

宋孝文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萧觉声神色一凛,他知道宋孝文一向是稳重的,很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摆手让画师退下,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宋孝文气喘吁吁,急迫得声音变了调,“收到江南求救的急报,前夜辽国二十万大军忽然突袭江南,一日之内江南葭静关沦陷,贺王战死!二十万辽军正向云州城进发!”

“什么?!”苟云章一惊,倏然站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怎么会这样,辽国怎么敢?!”

“是,是真的。”宋孝文哑声道,“辽国三皇子领兵亲征,一路烧杀劫掠,坑杀平民百姓,孟河关以外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他张了张口,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是被贬了吗?”苟纭章眉头拧紧,喃喃自语,“难道这都是假的……是给我们做出来的假象?”

思索一瞬,她一拍桌子,怒骂道:“辽国是故意给我们放出高诤被贬到北境的消息,表面上是以示谈和诚意,实则暗地里计划发动战争,趁我们不备,举兵攻袭江南。”她咬牙切齿,“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和平协议是辽国提出的,撕毁协议,在和平期间,公然发起偷袭的也是辽国。

一个国家,竟如此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他们预料到辽国会翻脸,但没想到竟然这样的快速,纵使已经紧锣密鼓地防备,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以往辽国与江南发生战事,都是不过十万兵力战役,镇守江南的贺王擅长拉锯战,可这一次,二十万大军忽然以摧枯拉朽之势突袭而来,完全是出了全力,铁了心要拿下江南。

这次,显然不是小打小闹。辽国的野心,不止江南。

江东与江南相邻,再过不久,战火就会烧到江东地界,江东势必要出兵援助。

待宋孝文离去,屋内只剩下萧觉声和苟纭章。炭火不知何时已弱了下去,寒意渐渐侵入。

画架上,那幅残画未成,红墨在绢上晕染出一片刺目的颜色。

苟纭章按捺下胸腔翻腾的怒意,看向萧觉声,轻声道:“你有什么想法?”

萧觉声也看着她,沉声道:“既然辽国将主战场放在江南,我们占据了沨平易守难攻的地势优势,不如以最快的速度向辽国发兵,让辽国顾此失彼,扰乱辽国的攻势。”

苟纭章嗓音干涩,点点头,“裴延山没有出战,恐怕是专门留着防备沨平的,你要小心点……”

她的话没有说完,萧觉声伸手紧紧抱住她。他将脸颊埋在她肩上,低低地呢喃呼唤,“章儿。”

苟纭章环住他的腰,俩人心照不宣,紧紧地拥抱了很久。

刻入骨髓的默契,不需要彼此再说些什么。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风卷着雪拍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苟纭章轻轻地蹭着他的唇角,手指抚上他的眉骨,指尖寸寸描摹,她哑了半晌,忽剖心道:“萧觉声,我爱你。”

萧觉声目中有浓烈的不舍,眼眶微红,低头用力地吻她,低声道:“我知道,我不会忘记的。”

国难当头,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萧觉声也没有挽留她的理由。

“这次就赌一赌,谁赢得更快。”苟纭章目中含泪,笑道,“你若是赢了,从今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萧觉声看了看她,掐了掐她的腰,哼笑道:“骗子,我才不信。哪一次赌局你不耍赖?”

苟纭章蹙眉,嗔道:“你就说敢不敢!”

萧觉声缓了片刻,最终应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耍赖谁是狗。”

“活着等我回来。”苟纭章在他下颌角咬了一口,毫无忌讳,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是死了,我就带你女儿改嫁。”

萧觉声气急反笑,朝她屁股抽了一巴掌,“少做梦,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厢房内室,殊华的笑声从突然撞碎了雪幕。宁芬举着布老虎追在身后,小家伙四肢着地,在铺了厚毯的地上爬行,笑声连连。

房门忽而被推开,殊华正在地上乱爬,圆溜溜的一个,身穿石榴红的袄子,活像只滚了糖霜的糖葫芦。她仰起脸,忽然瞧见苟纭章,黑葡萄似的眼珠倏地亮了。

“娘亲!”奶声奶气的呼唤还打着颤,小手已经急急往前伸,爬起来跌跌撞撞朝她走去。

苟纭章快步迎上去,弯腰一捞,殊华便腾了空,手腕的银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飞喽”苟纭章手臂一扬,殊华便像只小纸鸢似的飘起来。殊华咯咯地笑,小脚踢腾,随后稳稳落入母亲的怀抱。

苟纭章将脸埋进女儿温软的颈窝,轻轻一蹭,殊华便咯咯地笑起来。

“殊儿,”她将殊华紧紧抱在怀里,亲了亲她柔软细腻的小脸蛋,“爹爹和娘亲要去打坏蛋了,你乖乖跟着梁叔叔,还有芬姨、芳姨去找舅舅,好不好?”

眼下情况紧急,萧觉声要领兵出征,若是将殊儿留在偌大的王府,苟纭章终究不放心。夫妻俩合计过后,决定让梁品护送她回江东。

苟纭章要赶着回去支援,只能先行一步,也没办法带着殊儿一起走。

苟纭章满怀不舍,对女儿看了又看,还是将她塞到宁芬的怀里,“殊儿就交给你们了,替我照顾好她。”

宁芬咬着唇,低声回道:“郡主放心。”

“娘亲~”殊华不愿意了,朝她张开双手,可怜巴巴地道,“抱。”

苟纭章伸手抚过她细软的头发,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乖,娘亲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