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不知怎麽的,竟觉有些鼻酸。他心底一直觉得,掌门之位再怎样也不该落在他头上,像是他白占了大师兄的,便更加勤勤恳恳地做着。

大师兄一直都是他们的靠山,此番听闻大师兄和卧龙门真君一战、神魂旧伤又被引动,命在旦夕,其实他很慌张,所以才这麽快赶了过来。只是一到这,又立刻有一堆事砸在他头上,他到现在都尚未缓过劲。听了大师兄这句宽慰,他才终于有种扛不住了的感觉。

他顿时眼眶发红,看着寒霁月欲言又止,直到不离黑着脸咳了一声,薛千韶才缩回视线──晋升至元婴期的七师弟,他再激动还是知道万万惹不得。

这时,老六从旁澹澹道:「大师兄也太见外了,做了师兄弟本就是一家子,二师兄不也一样赶来了嘛。」

寒霁月莞尔,道:「也是。」说罢,他瞄了甚霄尘一眼。

甚霄尘回瞪,怒道:「我可不敢领你的谢!手还不伸出来,把完脉我就要走人了,你和老七想怎麽折腾就怎麽折腾去吧!」

薛千韶正要离开,闻言脚下一顿,差点没绊倒,还好老六扶住了他。他便僵着脸拱手,急忙退了出去。

寒霁月见房门关上后,便朝甚霄尘伸出了手让他搭脉,向他问道:「此毒真的唯有双修能解?怎样才能确保毒性已散?」

甚霄尘一面探查他的脉象,一面讽道:「刚才师弟们都在时,你不还很矜持嘛,这下倒有脸皮来问我了?」

寒霁月道:「方才只是不知作何反应罢了,大庭广众下宣之于口,多少还是有点古怪,但我毕竟不是守节的女修,有什麽好矜持。再说现在只有你和不离在,我有什麽不能问?」

不离冷冷地帮腔道:「二师兄还未回答师兄的问题。」

甚霄尘又没好气地看了这两人一眼,答:「最好是能大汗淋漓,散尽药性,之后再找人确认有无馀毒就是了……好了,现在毒性已被压下,叁天内不会发作,只要暂时别再妄动灵力就没事,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甚霄尘说着,一面走下了架高通铺的木板,穿起靴子来,又道:「每次回来都破事一堆......我去营地镇守了,祝你俩百年好合难分难舍,再见!」

他正要离开,门口处却传来弟子慌张的劝阻声,接着房门像是催命似地被疯狂拍响,门外有人喊道:「放我进去!」

不离和寒霁月对望一眼,确认是宛鹃仙子的声音,便让门口弟子放行。

宛鹃仙子一进门,不离倒是愣了下。原因无他,如今的宛鹃身着一套太鲲山的标準青袍,原本盘成髻、点缀纱花和镶翠玉银簪的长髮,现在仅用髮带扎起,面上未施半点脂粉。除尽了一身柔媚气息后,她看上去倒有几分清俊,若不仔细瞧五官,还真认不出来。

宛鹃扫了房内一眼,见了甚霄尘也难得地迳直无视,只慌忙问道:「有没有地方能蓝胜借我避一下?再不济,乾脆你之前那顶纱帽借我算了?快一些,我师妹找来了!」

寒霁月不解道:「你不是在隔壁舱房调息吗?好端端的,为何要躲宛莺仙子?」

甚霄尘抱臂嗤笑了声,竟是看好戏似地不走了。

宛鹃道:「穿这身男装丑死了,哪能见人?我原本是在隔壁调息,不时还会回覆我师妹送来的传音纸鹤,谁知方才一下子倦极了睡过去,宛莺没得我音讯,一时忧心,便慌慌忙忙说要来找我!我现在这副样子要怎麽见人哪!」

不离心道:难道我们叁个不是人?为何换了宛莺就不能见这副样子了?他实在无法同理宛鹃仙子慌乱的原因。

此时,窗外忽有一隻樱色的纸鹤,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宛鹃一见到它便脸色煞白,道:「要死!她怎的那麽快就找来了!」

果然在仅仅数息的时间之后,门口弟子通报道:「大师伯,杏林派宛莺仙子希望一见。」

宛鹃疯狂摆着手,要寒霁月帮忙挡人,甚霄尘却不理她,对弟子道:「杏林派是客,不得怠慢,让她进来吧。」

门开后,宛莺却也只在玄关福了福身子,并未真正踏进舱房,远远站在那儿道:「寒真君安好,不离仙君安好.......不知另外这两位是?」

宛鹃此刻背对着门口,僵硬地跪坐在寒霁月身侧的蒲团上,完全不敢回过头。

甚霄尘道:「我是太鲲山老祖二弟子甚霄尘,至于他嘛.......」

不离接言:「不过是个门内弟子,不足挂齿。」

宛鹃立刻对不离投去感激的神色,寒霁月忍着笑意,道:「仙子此来不知有何事?」

宛莺仙子盯着宛鹃背影愣了一会,有些困惑地眨眨眼,方道:「一刻钟前,我和我师姐失去了联系,听说师姐在寒真君这守着,不晓得寒真君知不知道我师姐去了哪?其实自从昨夜变故之后,我就未见到师姐的面了,实在有些不安。」

宛鹃一听有些动摇,焦躁地挪了挪跪坐着的双腿。

不离又道:「宛鹃仙子方才在隔壁舱房歇息,说不準她也正好想去营地寻你,正好错过了呢?」

宛莺仙子不是很相信这说辞。她明明感觉传音纸鹤是到了这来,却也只能道:「或许罢?既然真君和仙君也不清楚,那我也不多打扰了。我只是听闻,我与师姐的舱房已遭祝融,担心师姐没有衣服能换穿,其实我为防万一,昨日在进入琉璃天前,曾悄悄替师姐收拾过房间,她要紧的行李都收在我这呢,不知道要如何转交给她才好?」

宛鹃一听心下惊喜,差点就要转过头去向宛莺仙子拿行李了,好容易才生生煞住转到一半的颈子。

甚霄尘却忽道:「不如仙子将东西寄放在这儿吧……啊,只不过太鲲山上下都是男弟子,由我们收着宛鹃仙子的私物,似乎也有些不妥,还是当我没说罢。」他目不斜视,语气悠悠哉哉,全然忽视宛鹃对他投去的怒瞪。

不离已看累了这出烂戏,只想尽快把人都赶出去,让寒霁月得以安歇,便道:「何必顾虑这麽多。不如这样,我带宛莺仙子到隔壁舱房,将行李留下,之后宛鹃仙子回房自会瞧见。」

宛鹃再次向不离投去感谢的视线,脸上写满了:原来不离仙君是好人对不住了我先前还挤兑过你我真的非常抱歉。

宛莺仙子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感激地点头道:「那就多谢仙君了。」

不离受了她这一礼,向门口走去。谁知,宛鹃忽地「啊」了一声,不离回过头,看见那樱粉色的纸鹤自宛鹃袖口飞出,在房内盘旋着,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瞧见。

宛鹃也慌了,情不自禁就回过头去,观察起宛莺仙子的神色,却正好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就在宛鹃觉得万事休矣的时候,宛莺仙子的双颊却飞红,并像隻无辜的幼鹿般眨了眨眼,接着僵硬地转过头去、退出房间,连告别的一礼都忘了。

不离没有看懂她这反应,只觉得宛鹃似乎莫名逃过了一劫。出了舱房后,他在打开隔壁房门时,才听见宛莺仙子喃喃唸了一句:「那个男修……生得好俊,我的天……我过去还以为我对男修没有……」

不离推开门,回头眼神複杂地瞥了她一眼,道:「你难道没发觉他很眼熟吗?」

「眼熟?」宛莺闻言愣了愣,接着道:「这麽说来,他是与我师姐生得有些相似。」

不离实在有些好奇她接着会作何反应,便拿出一点耐心等着。结果宛莺仙子又一次红了脸,伸出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林宛莺,你这个以颜取人的肤浅女人,怎能见到面貌相似的男修就移情别恋呢?他不是你师姐,清醒一点!」

不离不忍看下去了,语气平板地道:「仙子自行进去放下行李吧,告辞。」

宛莺方才回过神,道:「啊,多谢不离仙君。」

不离重新回到舱房时,寒霁月正背对着房门,望着小小的窗子出神,一听见开门声,他才回过头来,眼底透着澹澹的疲惫之色,仍微微一笑道:「回来啦。」

不离阖上门,一面道:「二师兄和宛鹃仙子走了?」虽是个问句,但也不过白问一句,房内哪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寒霁月点了点头,在不离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后,便伸手拥了过去。不离略为一愣,却也轻柔地伸手回拥,道:「早就知道师兄已经倦极了,方才还撑着精神听我们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真的没必要。」

寒霁月笑道:「不过就是精神差些,也没什麽,若不如此,难道我还要撵他们都出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