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话一出,薛千韶反而镇静了,面色由发白转成有些发青,改劝道:「二师兄你千万别再……别打草惊蛇。我和隳星魔尊的赔偿已谈好了一大半,情势对我方有利,不如这样吧,我一边和他谈,一边刺探消息,总归是会查出来的,说不准只是巧合呢?」薛千韶心道,可不能再让隳星抓到把柄了,先把财货诓到手再说。

老六方才都在打瞌睡,此时才慢腾腾举手道:「那个沉道澜,叁日前曾送货到太鲲山给我,我还在想他哪时候这麽大方了,白送了我一堆好药材,正觉得奇怪呢,想来他可能是要借我的手过一道,实则是要送给大师兄赔罪的?」

薛千韶一听又是大惊,不离则是面色不定,冷冷问道:「那些药材确定没问题?可不敢再轻易收他的『好东西』了。」

老六摆摆手,道:「我查过了,没问题。真不放心就再让二师兄看看?有些药材还真不好弄来的,丢了可惜啊。而且沉道澜商誉向来不差,我很常向他下订不好找的材料,他对太鲲山应该是没有恶心的,说不准只是碰巧被利用罢了。」老六素来对炼器炼丹十分狂热,一感觉到那些好药材有被销毁的苗头,立刻开始替沉道澜说话,眼神一面飘向寒霁月求助。

寒霁月便开口道:「无事,多留意些就好,我也觉得沉道澜应当没有恶心,他虽然心思多了些,却还是有原则的人。」

不离眉头一蹙,实在不清楚师兄对沉道澜的好感从何而来,也只得悄悄在心底再加一笔帐。

甚霄尘哼了声,不屑道:「有什麽难,他不过一介散修,下次他来太鲲山交货时,再将他抓起来盘问就是了,看他能熬得过几种毒。」

听见二师兄凶残的发言,老五像受惊的动物似地浑身一抖,倒是老六却认真点了点头。

寒霁月缓颊道:「今后对他多一重戒心就是了,何至于如此。」

意外地,处事素来中庸的薛千韶却驳道:「大师兄,就算伤及你非他本意,沉道澜还是成了帮凶,大师兄是修为高又走运,此番才能无事,要是差了一点半点,绝对就不是这麽轻易能收场了,怎能这麽不当一回事?」

他向来敬重大师兄,直言反驳还是头一回。他紧张得在宽袖下蹭着自己的玉板指,却仍是立场坚定地说完了。

寒霁月闻言一愣。老五此时也大着胆子帮腔,道:「是啊大师兄,我们可不怕他,就算大师兄需要静养,我们太鲲山不还有二师兄、叁师兄和七师弟吗,就不信叁个元婴还抓不住他。」

薛千韶瞥了他五师弟一眼,心道你怎麽一点也不思长进,直接就把自己撇除在战力之外了?但他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便也就没多说什麽,转而讨论起「如何实际执行诱捕沉道澜的计划」。

寒霁月瞧着众师弟你一言我一语的闹腾,谈论如何抓沉道澜来审问的模样,一面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一面也感到有股陌生的暖意袭上心头。大约是因为掌握「意」识的分神归位,他开始能感知到一些过去缺失的情绪,也忽然发觉:是啊,师弟们其实早就一个个成长起来了,或许他真的可以再恣意一些。

他的这些感受,不离也都悉数接收到了,便又悄悄牵住了寒霁月的手,对他投去讚许的一眼。

-待续-

第46章 四十六、解方

8-20T00:00:00

因为辈份的缘故,甚霄尘坐得离寒霁月和不离最近,此刻被迫目击两人拉小手、用眼神无声对话的场面,忍不住语带嘲讽地插了一句:「看样子,你俩是不必听我解释解毒方法了?」

一听见这个话题,不离马上警醒起来,锐利目光扫了过去。先前甚霄尘曾和他透漏过一些,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他没有时间细究,如今却是必须问个清楚明白方能安心。

老五闻言,不解道:「我听四师兄说,二师兄是用了另一种毒来逼出大师兄身上的炎毒。但大师兄方才不是已经在喝药了吗?那不是解药是什麽?」

薛千韶似乎知道些什麽,面色红了又白,接着咳了几声,对老五、老六道:「你们俩先出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甚霄尘翘起一边嘴角,阻拦道:「四师弟这又是做什麽,老五老六阅歷浅,正该长个见识,你怎麽反而还要撵他们出去呢?」

老五最喜欢听些奇闻轶事,闻言果然不肯走了,一脸可怜地望向他四师兄,道:「是啊,四师兄怎能厚此薄彼,七师弟都能留下了,我和老六又有什麽听不得?」

薛千韶满肚子的话被噎住,欲言又止。

不离却越发不耐烦,向甚霄尘追问道:「究竟是怎样的毒?二师兄不妨坦然告知。」

甚霄尘哼笑了一声,方道:「此毒名『两相欢』,其特性是入体后,能够瞬间占据修者所有灵脉。一般针对修者的毒,就好比是贪饮灵气的兽类,只在河边喝个水,无法持续承受灵力冲刷;『两相欢』则不同,它就像在水源处投毒一样,会直接占据整条河,让灵脉为己所用,药性极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得以把炎毒给逼出来。此毒若发作,叁日内便会导致修者穿肠破肚……都说相思断人肠,此毒发症状也贴切得很。如今我给寒霁月喝的,就是缓解『两相欢』发作的药。」

不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又追问了一次:「此毒究竟何解?」

甚霄尘徐徐道:「这毒唯有在动了凡心慾念时方会真正发作,原本是用来对付上古清修守戒的修者,但现今很少有人这麽修练,反而显得鸡肋,所以两相欢才会逐渐失传,成为罕有的千古奇毒……简而言之,若要彻底解毒,中毒者就得和使他动情的对象双修,才能散尽毒性。」

甚霄尘一说完,房内在几弹指的时间内静得落针可闻,紧接着老五突然呛咳起来,趁得房内的寂静越发诡谲。

不离的脸色变得微妙,他愣愣看向寒霁月,发现师兄虽没什麽反应,耳根却缓缓发红,眼神正在魂游天外,心底也是空白一片。

老五咳了一阵子之后才停下,问道:「双双双双修?是我想的那种双修吗?」他话本子看多了,却也还没见过有这麽诡异的毒……药效好像很强悍没错,可是解毒方式也太奇怪了!

甚霄尘道:「谁知你想的是哪种,反正就是周公之礼、床第之事、交欢、交媾,你高兴怎麽称呼就怎麽喊。不过,这抑制的药应当拖不过一旬,你们若要办结道大典是来不及了。但你们也已私定终生完毕,不差这点表面仪式。」

薛千韶冲击过度,呆愣了一会,直到他恍恍惚惚地听见「结道大典」这个词,觉得听着像是他得动脑的差事,方才稍微回神,愣愣地问:「私定终生?谁和谁私定终生?我怎麽听不明白?」

此时,不离面上已冷静下来。他环视了在场的师兄一圈,安抚地紧牵着寒霁月的手,开口道:「不如便借机说明白罢──我和大师兄的本命花融为一体,已是正经道侣了。虽然是在情急下所为,我不认为这算是私定终生,但终归是要让诸位周知,至于解毒一事,我会和师兄商量着处理,就不必多费心了。」

薛千韶登时就吐不出话来了,老五再次瞪大了眼,老六仍是愣愣的,瞧不出他有什麽感想,甚霄尘则是又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好似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製造出这种场面,忒没意思。

寒霁月也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麽表情,只得假作澹然,却也握紧了不离的手。

薛千韶半晌回过神,忽然惊觉自己好像该道贺一下,然而就在此时,门口忽又传来敲门声,他的弟子在外喊道:「师尊,玲珑阁柳阁主求见,说是要见大师伯和七师叔的,方便让阁主进去吗?」

按常理来说,在这样简陋的舱房见外宾,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些,就算师兄弟几个不在意这种小节,身为掌门的薛千韶也会矜持一下,换个地方见客,可他刚经歷了连番冲击,眼下已经顾不着这些,反而在确认寒霁月并无反对之意后,忙道:「请柳阁主进来吧,我也还未见过他呢。」

门外弟子开了门,柳墨清施施然进了舱房,带着满脸笑意拱手道:「寒真君看样子已无大碍了?说起来,我也还未向不离仙君贺过,恭喜仙君结成元婴。」

接着他才向掌门与其馀几人打过招呼,语气都是一般的客气自然。

薛千韶道:「久仰玲珑阁阁主大名,闻听这次阁主助了我大师兄和七师弟许多,百忙之中还未向柳阁主正式致谢,是我等失礼了。」

柳墨清笑眯眯地道:「哪裡的话,只是互相帮助罢了,我也算多交个朋友,不亏。」

不离看不惯他这副拿腔拿调的样子,直言道:「寒暄都先省了罢,柳阁主方才怎的不见?如今我师兄还要静养,你却特意寻来,有什麽话就快些说了罢。」

柳墨清也不废话了,他回头朝门口招了招手,一名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太鲲山弟子赶忙走了进来,下拜道:「杂役弟子崔闵之,见过大师伯、二师伯、掌门师叔、五师叔、六师叔、七师叔。」

不离这才想起崔闵之也失踪了一阵,问:「你带他来做什麽?」

「这与仙君方才的问题,可以说是同一个。不离仙君有所不知,这名弟子出了蜃楼后便来找我,只是当时为猎蜃妖,我也无暇顾及他,便让手下带他到稍远处待着。待到仙君渡劫时,这名弟子打听完消息,就拜託我与他一起去救出其他困于幻阵的太鲲山弟子,我想着也是閒来无事,便和他一起走了一趟,现下被救回来的弟子已在你们的营地救治,不必担心。」

掌门听罢微诧,但琉璃天歷练原本交给七师弟主理,许多细节他还来不及交接,便还是沉默不语,交给不离处置。

不离也摸不清柳墨清闹这一出是为哪般,只听出他有意要替崔闵之说好话,便谨慎道:「他能顾念同门算是有心了,但他能顶什麽事?终归还是要多谢柳阁主出手相助。」

柳墨清却甩开扇子,笑道:「这名弟子帮上的忙可不小,我并不精通人族的阵法,顶多只会砸钱买阵法,依样画葫芦布置起来,实则一窍不通,能救那两名太鲲山弟子出幻阵,还是靠着这孩子替我指出阵眼,否则我哪有这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