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将灵力运转过一轮,确保自己身子无虞。待她重新赶到寒霁月身侧时,却见他闭着眼,嘴角勾起虚弱的笑,喃喃道:「哪有人把剑符的引信,凝缩在玉兔子裡的……」
细看,他的手中抓着一对彩玉小兔子,正是他在不久前赠与不离的那一双,只可惜,玉兔们已在灵力激盪中被震碎,残躯溷作一堆,难以再区分开来。
宛鹃仙子见他竟还笑得出来,顿时火冒叁丈,差点就要违背医家本份,动手殴打患者。
她一边切脉,边咬牙骂道:「你们太鲲山的薛掌门,果然是太能省了,叁块上品灵石,就让我又做医者又助阵,还得帮忙挡化神老怪的爆体冲击?还有,什麽叫你应付得来?姑奶奶差点被你拉着一起陪葬!拖着这种身子和卧龙门的老怪生死斗?要找死也挑个舒服点的方法罢?真的是浑蛋……」
寒霁月对她的咒骂恍若未闻,澹澹道:「多谢你协助在甲板下贴满火莲符。」
「还敢说啊,陪我衣服来!不只身上这一套,我和宛莺住的舱房都被你毁了,行囊如今已被一把火烧乾淨了罢!」宛鹃越是深入查探寒霁月脉象,眉头就锁得越深,口中却继续骂道:「喂,正跟你说话呢,不准睡听到没有!」
火莲符馀威未散,满地狼借的甲板上温度极高,但宛鹃却不断渗出冷汗来。
虽然肉身无损,但寒霁月的元婴方才与另一名化神抗衡,精神早已虚衰,原本损伤的一部份元神,不知何故却有复原迹象,偏偏他又没有那个精力,反为魂体又添了一重负担。
如此下去,别说炎毒能不能解,就连寒霁月的性命都很难保住。
她的声音带上一点颤抖,又道:「别昏过去,听见没有啊?」
寒霁月感觉宛鹃的骂声渐远,视线逐渐模煳起来,眼皮沉重。
他知道在不远处,琉璃天上方再次聚起劫云。化神修者境界合于自然,总是对天地变动与天道机缘,有着更敏锐的感知。
原本他还期盼,能够亲眼见证不离结婴,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心中多少有点遗憾。
「来者何人!」宛鹃仙子忽抬头喝道,原来是那些穿着太鲲山青袍的傀儡人偶,忽然一齐动起,叁叁两两步入纱帐,包围了过来──寒霁月和柳墨清早已将弟子安排到营地去,仅留下傀儡鱼目溷珠──这几尊围上来的傀儡,业已残缺不全,正是方才被司徒睿破坏的那几尊,可傀儡损伤到这等程度,又无人操纵,又怎会忽然移动起来?
宛鹃仙子停下施针动作,咬牙站起身,忙道:「你躺着不许妄动,我来!」
寒霁月正想让宛鹃稍安勿躁,静待片刻,却有一尊完好的傀儡忽从天而降,一把抢走他的身份玉珮,飞速逃离,自甲板边缘一跃而下。
那完好傀儡一消失,其馀几尊也倏然倒下,变回毫无反应的死物。
宛鹃仙子垂下握着法器的手,茫然道:「都什麽跟什麽……」
下一瞬,一道神识悄无声息出现,以极其粗暴的方式,在眨眼间将傀儡压成一地碎粉,惹得宛鹃又是一声惊呼。
-待续-
第38章 叁十八、冰封
8-12T00:00:00
紧接着一道低沉男音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
「又要死要活了?」
宛鹃仙子一听见那声音,柳眉立时竖起,不客气地瞪向左侧。
在她左方,一道颀长的宝蓝色身影现身在绣满符文的纱帐前,他的五官削瘦英挺,唇角挂着几分讥讽得近乎嚣张的冷笑。
宛鹃仙子骂道:「甚霄尘!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要给你师兄引出炎毒的时候才出现,根本是来抢功劳的吧?」
甚霄尘站在原地不动,不屑道:「抢功劳?他现在神魂衰弱,肉身虽被你用药草和薰香提到最佳状态,可神魂要是没能护住,就算除了炎毒,也不过是个痴傻的废人,你真应付得来?」
「你……!」宛鹃仙子被他的话和事不关己的语调噎住,却还是不敢说自己真有把握,只得转而指向寒霁月道:「这还不是因为你们太鲲山了不起的寒真君瞒了我吗?来袭的竟是卧龙门那个老怪物,简直是不要命了!」
寒霁月好容易才睁开一道眼缝,勉强勾唇道:「说了这麽些废话,你也还是来救我的,何必和宛鹃仙子相争。」
甚霄尘听他说这话,原本看笑话的脸终于绷不住,讽道:「我要是被困在魔域,晚了一时半刻出现,怕就是来给你收尸的了,你还笑得出?」
宛鹃仙子忍不住插嘴:「你们俩倒不着急,还有力气拌嘴?倒衬得我这瞎忙的人像个笑话。还不来搭把手?」后一句话,她是瞪着甚霄尘说的。
甚霄尘踱了过去,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挑起眉道:「你本就是个笑话,庸医,那些针都拔掉,不必再稳固经脉了,他神魂虚衰,根本抑不住灵力狂潮。」
宛鹃仙子道:「这怎麽行!我要用七叶圣雪草洗他的经脉,要是经脉不够强韧,根本禁不起两个时辰的淨化,怎麽能把针除掉?」
甚霄尘驳道:「你懂不懂单系天灵根是什麽概念?就算他昏过去,天地灵气一样会往他身上灌,最严重还会撑破经脉,哪经得起用七叶圣雪草洗两个时辰?以毒攻毒最快,他的神魂快开始沉眠了,等不了。」边说着,甚霄尘从腰间褡裢中拣出一个长条状玻璃瓶,瓶中半透明液体如秋枫般豔红。
宛鹃一听他要用毒,又再次拧起眉,骂道:「我就说你算哪门子的医者,到底不过是个用毒的剑修!此刻用毒,你就不怕他身子捱不过?」
甚霄尘从容道:「我就是剑修,才比你明白剑修有多皮糙肉厚,死不了的。别再拖时间了。」说罢,他捏碎玻璃瓶,在眨眼时间将毒液凝成一柄小刀刺入寒霁月胸膛,手起刀落没有半点迟疑。
「你这个──」宛鹃仙子看得傻住,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了。
甚霄尘凉凉地道:「没用的庸医,去找人收拾一间舱房出来,你难道要一直让病患躺在这种地方?」
宛鹃仙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半晌竟听话地转头拂袖而去,去寻营地中的太鲲山弟子帮忙收拾了。
宛鹃仙子被支开后,甚霄尘迳自延展神识,接管了摇摇欲坠的灵船,缓缓向地面驶去,一边以神识收拾着一地狼借,却状若无事地站在一旁,冷澹地对寒霁月道:「先用这毒把炎毒逼出,等会再治疗神魂和神识。你现在应该感觉浑身冰冷,像是要被冻裂开却又被丢到滚水裡一样疼?哼,活该。当初你硬要切割神魂与他,我就说过会有如此后果了,就是不知道你疼过之后长聪明点没?」
寒霁月紧闭双眼,缓缓道:「我此生未曾悔过,如今也不会。」
甚霄尘嗤了一声,不屑道:「蠢死了。」
话音一落,短暂的寂静被雷声彻底打破。琉璃天之内,比原先威势更强的劫云终于落下劫雷,惊天巨响不绝于耳。
◆
不离在劫雷之中,进入了几乎可称得上是空灵的悟道状态。当他留意到的时候,他的意识似乎已被分为两部份,一部份操控着躯体与灵气抵御劫雷,另一部份则落入一片纯然的虚空中。
这裡没有色彩、没有声息,没有时间,宛如太初的浑沌。外在虚无飘淼,可在他脑海中,却浮现了些许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这片虚空中如有袅袅回音,零碎而又强烈。
「此子果然不凡,当初除了您俩老,还没人敢收留他来着,如今看来却是雪山蕴养的神子,看他这凝冰成刀的仙术,必是雪山之神仁慈,派他来替我们除山鬼祸患的。」
「哪裡哪裡,过奖了。」
「您别替他谦虚了,今天还是多亏有他,和我家阿年一起去捡柴,否则阿年要是自个儿碰上了山鬼……他救了我儿子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您俩收下这些食物吧,虽然也不是什麽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