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清觉得,那位不离道君进境如此快,看着也是个孤傲的性子,这样的一个人,又怎麽会对另一个人如此在乎,又表现出如此谦卑的姿态?
除非,这位师兄在太鲲山的地位远比他要高出许多,亦或者是,这位师兄在他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性。
柳墨清勾起笑,举起酒杯掩饰漫出来的一丝邪气,又啜了一口酒方道:「道君似乎对歌舞不甚满意啊,莫不是心思都在别的美人身上了?」他说这话时语带调侃,刻意看向不离身边伺候酒席的侍女。
不离睨向柳墨清,眼神有一瞬如剑锋般锐利,但他又立刻收敛起来,转过头拱手道:「阁主若不是在说笑,怕就是看走眼了,我在太鲲山修道数十载,眼裡自然只剩下剑术,若场中演示的是舞剑,我或许更能看入心。」
柳墨清大笑了几声,这一笑露出了他那有些俏皮的锐利虎牙,好半晌才回应道:「能舞剑的人是有,但我怎麽敢让他们在二位面前班门弄斧?再说了,一上来便舞剑,不就更像下界凡人所说的『鸿门宴』了?」
不离道:「阁主又说笑了。」
柳墨清道:「宴席上,自然是说说笑笑,不过道君看着是不大习惯说笑的。」他顿了一顿,又道:「既然如此,本阁主不如同道君说说琉璃天内的轶闻吧。」
不离微愣,既而更小心地看向柳墨清,道:「阁主既然有此兴致,我等便洗耳恭听。」
不离本想着,柳墨清虽是卖消息的,以琉璃天内轶闻诱他赴宴很可能只是一个手段,或者至少不会那麽快就愿意提起,没想到柳墨清却那麽爽快,倒让他摸不透了。
柳墨清拍拍手停下了歌舞,待舞孃、乐伎退了乾淨,才道:「二位可知,为何这处秘境会被称为『琉璃天』?」
他解释道:琉璃天本身是一座悬于海上的浮空岛,数百年才现身一次,每当将要显形时,外部便会幻化出彩光,如层层轻纱般笼罩整座岛屿,如一块流动的七彩琉璃般不停变换色彩,故而得名。
柳墨清续道:「不仅是外观名符其实,连琉璃天内的地形景貌亦会不定时变动,入夜后,又往往会起大雾,接着出现无数幻景,令人寸步难行。所以修者也好、妖族也好,进入琉璃天后多半会趁着白日行动,毕竟夜裡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幻景引入万仞深渊。人修普遍应该以为,琉璃天只是上古大能遗留的秘境旧居吧?」
不离瞟了寒霁月一眼,见师兄没有什麽表示,想来柳墨清说的并无错漏,才对着柳墨清点点头。
柳墨清又笑了,接着道:「此说其实也对了一半,但在妖族眼中,如今的琉璃天,不过是个被一隻妖占走的安乐窝。」
不离蹙眉问:「何以见得?」
柳墨清道:「两位可曾听过『海市蜃楼』?曾有人在琉璃天内见到亡者身影,以为琉璃天会将在其中死去的亡魂拘禁,依我之见,其实那不过是被複製而成的幻景罢了。」
寒霁月突然开口,问:「阁主的意思是,琉璃天裡有一隻蜃妖?」
柳墨清亲暱地对寒霁月眨了眨眼,讚许道:「妖族都是如此认为的,但我们没必要告知人修,所以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柳墨清又接着描述道:蜃妖虽则有很强的妖力,本事却不多。另外又提了几句蜃妖的原型、弱点等等。短短几句,却已相当交代得相当清楚,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离在聆听时微蹙着眉,半晌又恢复成一派澹然的模样。柳墨清说罢之后,不离拱手向他致意,目光却露出了不饶人的锐利,道:「多谢阁主直言告知。只是,阁主又为何要告诉我等这许多?」
柳墨清一愣,继而微微低下了头,勾起带着几分邪气的笑,道:「当然是想与你们谈生意。」
柳墨清话音一落,席间鸦雀无声,空气中只馀下紧绷。
原因无他,这句「想与你们做生意」听起来实在太耳熟。
「不离,先松手。」寒霁月澹澹开了口,一手搭到不离的右手上──不知何时,不离已紧紧按住剑柄,灵剑灼连随时都能出鞘。
寒霁月转向柳墨清,续道:「阁主与我们说了这许多,想来是早已仔细思量过的,但你又凭何认定我等会答应?就凭你画舫上布下的缚仙阵吗?」
柳墨清一愣,却很快收拾好表情,笑道:「当然是凭着我的诚意,以及优渥的酬劳。」他停顿片刻,又笑着摇摇头,道:「只是您既然能察觉缚仙阵,又敢一语道破,想必也是有恃无恐,现下我倒不确定,我能给出的酬劳是否还能让二位动心了。」
寒霁月不温不火道:「那不如先让我们听一听,阁主打算拿什麽作为报酬?」
「可惜呀。」柳墨清竟叹了一口气,道:「原本说了大话,要在『大菜』呈上来前猜出您是太鲲山哪一位,可现下我还没有十成把握,真没意思。再说了──本阁主布下缚仙阵,不过是为自保,不离道君让太鲲山弟子带着火莲符,在我灵舫周遭轮番守着,又是为得哪般?未免也太过狠心了,不怕连你师兄也一起伤着吗?」
寒霁月微微一愣,望向在一旁按兵不动的不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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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交易
第19章 十九、良夜
不离能感觉到,寒霁月的手指在他的掌下微微收紧,但他尚未回话,柳墨清便道:「道君就这麽急着走吗?可惜了,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寒霁月轻轻抽回了酒盏,放回面前的矮几上,向柳墨清拱手道:「是我一下子贪杯,太久没沾却不小心喝多了,有些困乏。」
柳墨清笑道:「我明明听见,是道君赶着要回去呢。」
寒霁月回道:「不离还年轻,行事难免有不圆融之处,还请阁主见谅。」
柳墨清早已喝了不少酒,坐姿完全没了正形,听见寒霁月这像是在回护自家不成器儿子般的话,便大笑起来,随意地摆了摆手道:「那本阁主也不敢多留真君,只好独赏接下来的歌舞了。我找几人送两位回去罢?」
不离忽然起身,道:「不必多礼了,谢阁主好意。」
说罢,他伸手扶起寒霁月,坚持要搀扶着师兄一起回去。
柳墨清拱了拱手,带着几分酒后的恣意道:「请贵客慢走。」
两人出了灵舫的宴厅后,柳墨清揉了揉太阳穴,将手肘靠在扶手上,支着下颔哼起小曲。
柳十六从屏风后走出,道:「阁主何必如此迂回,这样您原先的目的根本就──」
柳墨清嘴角一勾,瞥了柳十六一眼:「我还要你来教我做事吗?」
柳十六忙道:「不敢!」
柳墨清又喝了一盏酒,才施施然道:「只要太鲲山记了这个人情,我目的就达成了,我可不做打草惊蛇的事。」
说罢,他又继续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彷彿宴厅裡的歌乐也无法干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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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不离踏出宴厅后随即取出灼连,不由分说地把寒霁月从膝弯处托抱起,御剑升空。
不知是喝了太多酒反应慢,或者单纯被不离的大动作惊得一愣,寒霁月迟了片刻才道:「你还是将我放下吧,这样实在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