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百合子猝不及防,仿佛被无形的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心口。捏着茶碗的手指关节瞬间用力到发白,精心维持的端庄面具“啪”地一声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最真实的脆弱、委屈和那份被压抑到极致的渴望。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倔强:“百之助大人他……他是我的丈夫!”这句话,像是在提醒对方,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嗯。”阿希莉帕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只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瞬间的了然,也柔和了她眼中的光芒。
百合子似乎被自己刚才的失态惊到,狼狈地低下头,掩饰性地啜啜了一口茶。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温暖心底的冰凉。沉默片刻,紧绷的肩膀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微微松懈下来。声音也低了许多,不再端着那沉重的架子,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自言自语:
“百之助大人他……总是很忙。他很少在家……即使回来,也很少说话。”她的目光茫然地落在虚空一点,仿佛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答案,“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从没真正了解过……他工作很辛苦吧?在外面……他喜欢吃些什么?在家的时候,他总说厨子做的口味太重了…明少爷这边…” ?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同决堤的溪流,带着积压已久的困惑和渴望倾泻而出。最后,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好奇,重新落回阿希莉帕身上,那眼神里混合着探究、羡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百之助大人他……在这里的时候,会放松一些吗?他……会对你笑吗?”
阿希莉帕安静地听着,目光透过茶水氤氲的热气,落在百合子因急切而微微泛红、带着迷茫的脸上。待百合子问完关于明和尾形的问题,阿希莉帕拿起自己的茶碗,小小地啜啜了一口,动作带着山野般的随性。然后,她放下茶碗,语气自然地开始回答,仿佛只是在分享邻家的日常:
“明喜欢那些木头刻的小动物,上次那个小狐狸让他抱着睡了好久。点心的话,果子太甜他可不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无意识地在榻榻米上轻轻划了划,仿佛在描绘那小动物模型的轮廓,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柔和笑意。
“至于尾形,”她依旧自然地用了名字,没有敬称,“就爱喝浓得发苦的茶,”她省略了这茶往往是她亲手泡制的细节。“另外,他挺怕冷的,天一凉就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声音清脆坦荡,带着一种讲述事实的直率,并不特意避讳什么。
但是,当百合子最后两个问题“他在这里放松吗?”“他会对你笑吗?”尤其是指向尾形对她的态度时,阿希莉帕话音顿了顿。
她脑海里飞快地之助的影子:那双总是沉默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确实很少笑,但和她在一起时,面部紧绷的线条也会悄然放松。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却绝不会说出口。她深知这份“不同。”
抬起眼睛,清澈碧绿的眸子望了百合子一眼,随即略带困扰地歪了歪头,语气轻松却巧妙地滑开了最关键的部分:“他那个样子,笑不笑的,谁知道呢?”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带来的陶壶,似乎在证明自己泡茶技术不错,也似乎只是个小姑娘不经意的动作。接着,她放下茶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直接地看着百合子,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对“人”本身的关怀,完全跳脱了身份、立场的藩篱:
“那你呢,百合子?”
百合子猛地抬头,像被针扎了一下:“……我?”
“嗯。”阿希莉帕点点头,笑容温暖,“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或者……最喜欢吃什么?”她的问题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陌生。仿佛一道光,骤然照进了百合子从未被真正审视过的内心世界。
百合子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身为华族家的女儿,然后是花泽(尾形)百之助的妻子,她的喜好、她的梦想……仿佛都是依附于家族和丈夫存在的模糊影子,是社交场上需要得体回答的“标准答案”。她努力回想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发现一片荒芜,只剩下繁复的礼仪和空洞的头衔。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茫然瞬间淹没了她,她狼狈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漆器点心盒边缘,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气氛凝滞。百合子最终没有找到答案。她匆匆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今日……叨扰了。”她甚至忘了那盒精心挑选的昂贵点心。
阿希莉帕也跟着起身,送她到玄关。看着百合子略显仓惶、仿佛背负着沉重枷锁的背影,阿希莉帕脸上浮现出一个很浅、却异常温暖的微笑,如同穿透林间薄雾的阳光:
“百合子,下次再来吧。下次……也多谈谈你自己。比如,你最喜欢吃什么?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尝尝。”
百合子的脚步在门槛处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奇异地放松了一丝。她没有回应,只是加快脚步,消失在外院停着的黑色马车旁。阳光洒在阿希莉帕身上,在她脚边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既有着母性的包容轮廓,又隐约透出山岩般的坚韧线条。
第0003章 脆弱的界限(续,微h)
傍晚,尾形回来了。宅邸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归来而变得沉凝。他径直走向书房,却在经过阿希莉帕的房间时停住了脚步。门半开着,能看到她正跪坐在矮桌前,就着一盏明亮的台灯,认真地在习字帖上临摹着复杂的日语汉字,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散落着几本阿依努语书籍和一册摊开的纪录片企划草稿。角落的烟灰缸里,静静躺着一支熄灭的雪茄烟蒂那是属于尾形的痕迹。一件缝制了一半的、带有阿依努纹样的儿童小袄搭在旁边的坐垫上。
尾形倚在门框上,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颈线,几缕发丝垂落,随着她书写的动作轻轻晃动。房间里弥漫着墨香、纸张的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他雪茄的冷冽余味,与阿希莉帕身上常有的、类似草木的清新气息奇异地混合着,如同这房间本身他的野心与她的梦想,界限模糊地共存于此。
阿希莉帕写完一个字,放下笔,似乎察觉到门口的气息,抬起头。
尾形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他没有看桌上的东西,径直走到她身后,俯下身,双臂从后面环住了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和颈侧,带着一丝酒气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硝烟与皮革的雄性气息。他的手掌带着薄茧,隔着和服料子,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她的腰腹,带着明确的暗示。
阿希莉帕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微微放松下来。她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只是静静地任他抱着,笔尖悬在纸上,一滴墨珠缓缓凝聚,最终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
“今天…”尾形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情欲”的沙哑“百合子来过”像是不经意,但圈着她的手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啊。”阿希莉帕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隔着衣物传来,以及他身体某个部位悄然苏醒的变化。“聊了一会儿。”
“说了什么?”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后,细密而带着点啃咬的意味,大手开始不安分地向上探索,隔着衣料揉捏着柔软的丰盈。
阿希莉帕忍不住低哼一声,身体微微后仰,靠进他怀里,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她…很在意你。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还有明…”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呼吸变得急促。尾形的手已经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衣带,直接抚上细腻的肌肤。
“唔…尾形…”阿希莉帕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身体在他的掌控下微微颤抖。尾形似乎被她的反应取悦,动作更加放肆,另一只手向下探去。他将她转过来,压在身下,和服凌乱地散开。细密的吻夹杂着啃噬落在她的颈间、锁骨,一路向下。阿希莉帕的呻吟变得破碎而甜腻,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他军装挺括的背脊,在那冰冷的衣料上留下皱褶。
“别咬。”尾形含住她的耳垂,低哑的音节在耳边吐入,“叫出来。”
他进入的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在她身体本能的抵抗和接纳中,奇妙地找到了节奏。阿希莉帕的身体在他身下舒展开,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她放弃了压抑,喘息和呻吟变得破碎而真实,指甲无意识地在他紧绷的背肌上留下红痕。汗水交织,体温攀升,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肉体拍打的声音和女人压抑不住的低泣般的呻吟。
情潮汹涌,纠缠持续了许久。汗水与喘息交织,阿希莉帕的意识在愉悦的浪潮里浮沉,尾形低沉压抑的喘息在她耳边如同催情的咒语。当一切平息,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声。阿希莉帕疲惫地蜷在他怀里,尾形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汗湿的一缕黑发。
“她…没有为难你?”尾形闭着眼,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慵懒,但阿希莉帕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并未完全放松。
“没有。”阿希莉帕的声音很轻,带着睡意。“她只是…很孤单。”
尾形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醒的深沉。等阿希莉帕呼吸变得绵长均匀,他小心地抽出手臂起身,披上睡袍,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年长的女佣垂手而立,似乎早已预料。
“今天百合子夫人来,和明日子夫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些什么?”尾形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冰冷,全无刚才房中的温存。“正室那边,”他顿了顿,强调道,“有没有任何为难明日子夫人的言语或举动?”
第0004章 他的妻与他的情妇
餐厅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长条餐桌旁坐着三个人。阿希莉帕、尾形百之助,以及坐在儿童椅上、努力学着用筷子夹豌豆的花泽明(5岁)。
晚餐是简单的日式料理:烤鱼、炖煮蔬菜、味噌汤和白饭。
尾形坐得笔直,动作一丝不苟。他夹起一块鱼肉,目光落在明略显笨拙的手上。明正用筷子试图夹起一颗圆滚滚的豌豆,试了几次,豌豆都滚落到桌上。
“手腕太低,”尾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筷子不是这样拿的。手臂抬起来,指尖用力。”他的眉头微蹙,语气里没有不耐,却有一种严苛的审视。
明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努力地调整姿势,小手紧张得微微发抖,那颗豌豆更是不听使唤地到处乱滚。
阿希莉帕看着儿子委屈又努力的样子,放下自己的筷子。她伸手,用勺子舀起几颗豌豆,自然地放进明的小碗里,动作轻柔。
“别急,明今天已经很努力在学了,对不对?慢慢来就好。”她安慰明,然后抬起头,看向尾形,“过于注重这些的话,食物吃起来就不‘品那’(pina,阿依努语:好吃)了。”她的目光清澈坦荡,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一个关于享受食物本身的简单道理。
尾形夹菜的动作顿住了。他抬眼看向阿希莉帕。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眉宇间带着一种难得的、因文化事业推进而生的淡淡光彩。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在他心中激起一圈微澜。他看着她坦然的眼睛,又瞥了一眼碗里那颗被自己夹得几乎散开的鱼肉,沉默了。餐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片刻的静默后,阿希莉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弯起一个轻松俏皮的弧度。她没有看尾形,而是转向正低头扒饭、情绪低落的明,用轻快的声音说:“明,明天早上,妈妈给你做野鸭奇卡卡普(Ainu ? dish: ? 一种用肉和蔬菜炖煮的食物)好不好?”
明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