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腻18
第八章
温瑞的手术很顺利,温海林怕他住在医院太过压抑,不利於身体恢复,就和院长打了招呼。於是温瑞在下了手术台隔天,就被送回家休养。
温瑞和温海林平日住的那套房面积不算小,但要把医院给温瑞配置的仪器全摆在房里,那屋还是窄了。因此早在温瑞手术做完的那天温海林就让人给温瑞买了新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放在了大宅里,温瑞从医院被人直接送到了大宅。
那是温家的祖宅,颇有些年代。温海林的父母在这被人杀害,所以温海林
和温瑞已经鲜少回来住了。虽然常年不住人,但毕竟是祖宅,温海林年年花钱让人修葺、也有人长期在做著基本的清洁。
距离温瑞上回来大宅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因此当老王把车停在这栋大宅前时,他有些不知所措,从车窗里看著这栋有些年代的建筑物。
老王停好车,下车给温瑞开门,老宅里走出几个穿著西装的精壮男人,过来帮温瑞提行李,温瑞警惕地打量著这些人,皱著眉头,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意思。老王突然明白过来,立马解释:“这是先生找的人,是来保护您的。您别担心,这里很安全。”温瑞又仔细看了那些人一次,见他们本分地给他搬著行李稍微放心了一些,就跟著老王进屋里去了。
屋里大得离谱,温瑞做完手术头还有些昏,不敢胡乱走动,就在客厅里摆放著的米色皮质沙发上坐下了。老王心里“咯!”一下,赶紧让他起来。温瑞有些茫然却也听话地站起来。老王这才舒了口气。此时他放在西装裤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下屏幕,避开温瑞出门接去了。温瑞倒也不介意,回眼看了一眼那已经有些显旧的沙发,不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什麽。屋里的佣人见他干站著赶忙把他带到里厅休息。
老王接的是温海林的电话,温海林在那头问了他一些事情,他老实回答并说出自己的顾虑:“先生,少爷有些怪怪的,他进门就坐了那张沙发。”电话那头的温海林沈默了一下:“你把他的行李放在二楼的房里吧。”老王愣了一下,温海林补充道:“就说让他住自己原本的房间,明白麽?”老王不明白温海林想做什麽。温瑞原本的房间在三楼,而二楼是原本用来招呼客人的客房,但既然是温海林的意思,他就没这个胆子质疑。他只是觉得温瑞有些怪怪的,进门竟然直接就坐在了那张沙发上。
温家的佣人都知道,在温家有两大忌讳。一是先生和少爷的关系。温瑞自被收养起,就和温海林同床。他十六岁生日那年,在深夜里被面色冰冷的温海林连拖带拽地拉上了楼。温海林在房里发怒的声音以及温瑞哭喊著的求饶……大宅里住著的那麽些佣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都知道那在夜里温瑞的哭喊意味著什麽。而从那时起父子间的猫腻和纠葛就成了温家不能说的秘密。
而第二个忌讳,就是这张沙发了。──温家的故主温长庆和他的太太周陶就是死在上头的。虽然温海林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把那沙发摆在显眼的客厅里,但却从来不让人碰。可在祖宅长大的温瑞,今天却仿佛全然忘掉了这个约定俗成的死规矩。
挂了电话的温海林坐在办公室里,他的面前摆著几张打著医院抬头的检验单。温海林盯著这几张纸看了很久,直到顾雅送文件过来让他过目,他才收起检验单,快速地翻阅起文件,随口问:“顾雅,你那天掀温瑞的口罩,有没有觉得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
顾雅已经提心吊胆了几天,被温海林这麽一问,立刻如惊弓之鸟,解释道:“我那天昏头了,您别见怪。我跟著您这麽些年了,我真是想看你俩都好的。”顾雅确实像温海林身边的人,认罪的同时还不忘记要卖恩情。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确:我那天确实错了,但希望你看在我这麽些年兢兢业业为了你们父子俩操心的份上,就别再追究了。
温海林笑了出来,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却让顾雅看了更加担心。温海林突然发作,把文件一推,斜眼冷冷地向顾雅:“你跟在我身边日子太长,所以才学得这样虚与委蛇麽?”温海林知道自己大可不必和顾雅生这样的气,可他却没办法
心寒。
那些张检验单让他心寒心痛得忍不住要迁怒:“你其实没觉得自己那天有错吧。”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顾雅却从来没听过温海林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她下意识地觉得温海林并不是为了那天的事情在生气,却老实地闭嘴没有应声。温海林也不追问,只是闭上眼睛,略显倦态地请她出去。
顾雅不放心让温海林一个人呆著,却更不敢违背温海林的意思,她应言出去,竟听见身後温海林一声沈重模糊的叹息。
温海林把检验单揉成团捏在手心。他无端地想起和温瑞最近一次的温存。那时的温瑞主动地坐在他身上,环住他的脖子,用沙哑略带喘息的声音在他耳边求饶、哭泣,另一方面,却张大腿方便他的肆意进出。在他狠狠抽送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爱他,在共攀高潮的时候,求他留在自己身边。
温海林苦笑一声,他这些年竟然培养了这麽个戏骨。
顾瑞安接到温海林电话的时候很吃惊。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换掉了自己之前的号码并搬了家,打算开始全新的生活。温海林并没用常用的手机给他打电话,这是个新号码。顾瑞安起初还以为是快递通知他网购的床上用品到了,以至於在电话那头听到温海林的声音时,他语无伦次地咬到了舌头。“是瑞安麽?”温海林的声音和顾瑞安记忆中没有出入,磁性依旧。
对於温海林这样的旧情人,顾瑞安不敢开罪,却也不想再多做搭理,毕竟当初温海林提分手的时候可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给他留。他唯唯诺诺地捏著嗓子应付,温海林那头却笑了一声,这突然的笑声让顾瑞安惊出一身冷汗,追问:“怎麽了?”温海林说:“没什麽事,就是突然很想见你。”
顾瑞安这头也顾不上客套了急忙和他撇清关系:“您别来这套了,我已经从良了。”听了这话,温海林的笑意更甚:“瑞安,从前我可没发觉你这样有幽默感。”顾瑞安陪著干笑,却话里话外地再三提醒温海林,关於两人已经分手的现实。
虽然被这样直接地拒绝,温海林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他似乎真的想顾瑞安了,在挂电话前,甚至难得地关心了瑞安的身体,他说:“瑞安,你声音怪怪的,感冒了麽?”温海林很少这样贴心,他从不关心温瑞以外的人,顾瑞安头上有点冒汗,胡乱地“嗯”了一声,解释说:“是声带小结,前阵子刚动了手术,声音是有点变化。”他怕温海林再纠缠赶紧扯了个借口挂了电话。温海林对著草草被挂断的手机,觉得这几天差劲的心情,出奇地好了一点。
温海林这个电话真是有点探路的意思了,顾瑞安作为那条被打草所惊的蛇,不知道该不该出洞。他握著手机的手,一手心的汗。
猫腻19
顾瑞安不知道温海林是怎麽会突然想起他来的。难不成是温瑞那边出了什麽事情?这样一想,他更是坐立不安。
顾瑞安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和温瑞联系,以便确认情况。但一方面,却又怕温海林已经在那头布下天罗地网,就只等他入甕。
没来得及纠结太久,温瑞就主动联系了他,他立刻和温瑞确认温瑞那的情况。温瑞那头,倒没发生什麽变故,只是温海林已经很多天没有回老宅了,他又正在装聋作哑的阶段,也不好开口细问那些管家佣人,关於温海林不回家的原因。在电话里他敏感地发觉了顾瑞安的心神不宁,於是他也紧张兮兮地和电话那头的顾瑞安说:“温瑞,我有点害怕,要是事情败露了,温先生会杀了我的!”这些天温海林对温瑞的体贴入微,他深有体会,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笃定,要是真的一旦发现真相,温海林绝对会活剐了他的!他是真的很害怕,他甚至开始有点後悔,当初是昏了头了,才会想要来趟这浑水。
这头的顾瑞安,听了这话相当上火,他拔高嗓音提醒“温瑞”:“你别乱说话,你现在是“温瑞”了,明白麽?”
偷偷摸摸打著电话的“温瑞”都快哭出来了:“我真的很後悔,温瑞。”他回头看完全陌生的房间,身体在黑夜里抖得厉害:“如果可能,我们能不能换回来。”
“顾瑞安”开始咬牙切齿,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再刺激“温瑞”不是什麽好主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柔声音:“听我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无论你怎麽後悔,也已经於事无补了。如果不想被我爸发现,你就乖乖地演下去。”刚刚温海林的那通电话,让他心里也很没底,他却没有提,只是故作轻松地安慰著电话那头的人,也安慰著自己:“放心吧,他不会发现的。”
好不容易哄了“温瑞”去睡觉,顾瑞安自己却是睡意全无了。“真蠢。”他狠狠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头皮,自言自语:“我怎麽会蠢到用这个方法!”可事情已经开了头,即使现在想要收手,也已经为时太晚。
温海林通过安在“温瑞”手机里的窃听器,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他也觉得温瑞蠢,蠢到用这样戏剧化办法离开他。他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但不容否认,他的温瑞确实长大了,比起当年那个只会狐假虎威,和同学闹不痛快的温瑞,现在的他,成熟了太多,竟然懂得隐忍和筹谋,在被自己忽略掉的角落里,闹出这麽大动静来。──温海林让人调了那日温瑞被绑的监控以及前後几个月的监控逐一地看,他很惊讶顾瑞安去找过温瑞,而温瑞压根没有和他提过这事。医院的DNA对比的检验单及温瑞反常的行为,更是力证了整件事情的不对头,而现在,温海林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他轻笑了一声。他已经完全确定了,住在老宅里的是个冒牌货,而他的温瑞,正用著“顾瑞安”的身份,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提心吊胆著。
温海林第二天就回了老宅,他的神情比之前几天轻松愉悦很多。坐在驾驶室里老王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没法理解老板的心思了。温海林坐在後座,手里盘弄著温瑞曾用作手机挂链的那个玉雕,心情好得,连嘴角都是上扬的。老王心里估摸著,难不成是少爷肯开口说话了?可他也没胆子乱猜,只能专心地开他的车。
温海林进门的时候,戴著口罩的“温瑞”正在看书。温海林一进门,他就合上了书,用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盯著温海林直看。温海林一扫书的封面,是关於油画鉴赏的学术书,他心里更觉好笑,只觉得自己也犯傻,和假冒温瑞的顾瑞安相处了这麽些日子才发现端倪。这麽看来温瑞也不算蠢得太过分,他一早料到,如果他受了伤,温海林就会方寸大乱。
温海林在“温瑞”身边坐下,柔声让“温瑞”继续看书,不用管他。“温瑞”也觉得两人这麽干坐确实尴尬,就低头继续看他的书。温海林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扫视房里的摆设,“这是你五岁刚来时住的房间。”他的话里带笑,像是记起五岁才到他腰间小温瑞:“住得还习惯麽?”他的温柔,让“温瑞”不设防地点头。
温海林突然沈默了。“温瑞”又翻了几页书,才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他抬头对上温海林冷冰冰的眼睛,心里“咯!”了一下。他听见温海林依旧带著笑意的声音:“这里不是温瑞的房间。”
“温瑞”立刻抬头看他,瞪大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恐惧的意味。
温海林诚心想让他害怕,他眼神如毒,语调却是柔和的:“瑞安,我想和你谈一谈。”
“温瑞”寒毛林立,他咬紧著牙关,生怕自己在这个时候不争气,被吓得牙关打颤。他哆嗦著放下书,试图用不吭声掩饰过去。
但显然这种想法是愚蠢的。虽然温海林常用怀柔政策来套话,但却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著脸色惨白的顾瑞安,轻声提醒著顾瑞安积极配合的好处,顾瑞安依旧死撑著不说话。温海林眉头一动,等顾瑞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温海林掐住了脖子。
温海林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温瑞敢这麽胡闹,是吃准了他拿他没办法。是,他确实不舍得动温瑞,但对於不肯配合他却夥同温瑞胡来的顾瑞安,他却实在做不到“怜香惜玉”。
顾瑞安知道要是再不说些什麽,他会死在这儿。
温海林的表情很轻松自在,他根本不在乎这麽下去顾瑞安会死,当然他也知道顾瑞安死了对他并没有什麽好处,因此在顾瑞安挣扎、拉著他的手臂示软、求饶时,他松开了手。
顾瑞安咳得厉害,他大口得呼吸著新鲜的空气,眼底泛著血红,脸色也略微发紫。温海林站在一旁看著他咳,冷声问他:“现在你愿意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了麽?”
另外一头的顾瑞安,哦,是温瑞,不是没想过要换个地方住,只是他没想过温海林会这麽快找上门。
那通电话过後的某天夜里,温海林给他打电话 ,他本来不想接,却又怕温海林起疑,只得接起来胡乱应付。
“我想见你。”温海林不知中了什麽邪,总说这句话,温瑞一方面担心温海林是不是发现了什麽,可中午刚和瑞安那通过电话,却又没什麽异样。於是他在心里更恶心温海林。“不好意思,温先生,我们已经结束了。”他突然有些没法控制自己的语气,电话那头的温海林因他冲得要命的态度而沈默了一下,他温柔的假象也有了破裂的痕迹。“瑞安,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麽?”温瑞懒得理他,只觉得烦,“啪嗒”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