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清露出头疼的神情,低声劝道:“阿歛,此事还是等……”

甚霄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挑眉道:“有话快说。”

韩歛被他盯得发慌,便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才镇定了些,正色道:“二师兄,我都听师侄们说了,你……你该不会趁师尊丢了记忆,蓄意误导师尊,让师尊误解了什么事?否则师尊如何会、会……如何会与你亲近温存,形同爱侣……”说到末尾,他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但即便如此,他仍目光灼灼地望著甚霄尘,执意要一个答案。

此言一出,甚霄尘目露诧异之色,正在窃听的封璐更是如遭雷击。经韩歛这么一挑明,封璐总算想起稍早做下的荒唐事,心道:众目睽睽,怎能这般不知廉耻呢?即便当时半寐半醒,可他作为师尊,实在不该就这么答应了呀?难道他心底就这般渴盼吗?

封璐的脑汁化作才煮好的糨糊,又烫又黏糊,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可他心底却又生出些许期盼,七上八下地等著甚霄尘的答覆。

甚霄尘深吸了一口气,肃然转过身对韩歛道:“我并未误导他什么,但我确实锺情师尊已久,待师尊清醒,我自会去向他请罪,并对他诉说情衷。但这是我与他的事,你莫要多管閒事。明白吗?”

封璐听了这话,心跳有如振翅欲飞、却不得章法的雏鹰,止不住地扑腾著,便魂不附体地心道:可我已经听见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韩歛本就畏惧他二师兄,见他这般严肃,更是不知所措,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道:“若、若是如此,我自是不该插手,可、可那毕竟是我们的师尊啊……”

柳墨清这才赶紧拉开韩歛,对甚霄尘赔了个笑脸,同时用七条长尾将韩歛揽住,劝道:“好了,阿歛你还是别管此事了,我还得安置那荷花,你先回房歇息可好?”

甚霄尘眼见无事了,便掉头就走,正好朝封璐隐身之处走去。封璐一时心慌,施展了鬼修法诀离开此处,待他再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竟跟上了韩歛。

封璐定了定神,想起自已确实也有事找韩歛,便在随他回房后现了身,轻声唤道:“小五儿?”

韩歛浑身僵了一下,瞪大眼转过身,惊喜道:“师尊!您为何会在此……师尊已经记起我了?”

封璐上前揉了揉他的头,道:“是我。抱歉昨日没能认出你来,害你伤心了罢?”

韩歛立即热泪盈眶,摇头道:“这哪有什么!我只是好久没能见到师尊了,打从百年前师尊闭关后,师兄他们就不让人轻易打扰,近年师尊更是连过年也不出关……弟子真的想您了。”

封璐安抚了他一会,才道明来意:“师尊有件事,需得请你帮忙──你可愿用灵力替我修函?”

韩歛眨了眨眼,立刻走向屋内的书案边,道:“既是师尊吩咐,自是不敢不从,师尊要我写什么?您说,我来写下。”

封璐浅笑道:“好,你写著。”

随著韩歛挥毫,灵力如墨水般自笔尖释出,一笔一画组成泛金光的文字,在那纸上写道:

封某奉天庭之命,巡游人界,因见碧海书院律见微之恶行,特此奏报。此子师承丹门渺隐峰,炼成上古还阳丹并碎玉丹,又以灵兽及凡人试药,搅扰三界秩序,乃天道所不容者。今封某以太坤山传人之名,将渺隐峰一脉逐出门牆,并请渺隐峰清偿积欠罪业,削其气运,使其不得再为恶。尔后渺隐峰一脉之兴衰,再与现世太鲲山无关,端令其自行造化。

韩歛在末尾处替他落款,写下了“罪仙封璐”四字,却不知何故忽然昏昏欲睡,彷彿耗尽气力一般,隐隐见到文字添了一层奇异的光晕,却又看得不真切。

韩歛揉了揉眼睛,出言问道:“师尊,这裡当真是要写乾坤的‘坤’,而非鲲鹏的‘鲲’吗?”

封璐颔首道:“正是如此。辛苦你了,小五儿。”

韩歛得了夸讚,迷迷糊糊地露出了笑,道:“师尊,我睏啦,先睡一会去了。”

说罢,他便伏倒在书案上,酣然入睡。

封璐比划法诀,将他托到一旁的榻上安置好,这才低声道:“我眼下元神之伤未癒,欲将此事奏报天庭,只得借你气运一用。幸好你与旁人不同,睡一觉便能补回……辛苦你了。”

随后,封璐回头拾起檄文,引元神真火将其烧化,凡纸眨眼燃尽,只剩下灵力写就的文字列于空中,封璐两掌一拍,字迹便化作一道光直上云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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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能让师徒俩碰头啦嘿嘿嘿

第40章 第四十回:未央夜寂寂现幽昙

11-15T18

封璐阖眼片刻,再度睁目之时,眼前景象已大不相同。

一道道烟雾般的丝自天穹垂落,缓缓注入地脉中,于大地深处往复循环,或化为灵气被生灵所用,又或者再度逸散,飘回九天之外……而那些烟雾之丝汇集之地,便是天地气运之所锺。

未几,碧海书院上方的烟丝忽被斩去大半,有如被一刀斩断的秀髮,下半截仍是落入地底,源头却不再挹注,彷彿乾涸的荒溪。大地有所感应,惊惧般地震颤,而这地动又一路朝西北方而去,直指丹门,最终连丹门本山的气运都被削去一块,惊动无数长老。

封璐遥望丹门方向,好似能一眼望穿万里般,喃喃道:“如此一来,此事便可算是了结了。”

语毕,他将力量收拢,不再去窥探与己无关之事,这才施展了法术,回到稍早醒来的舱房中,却立刻撞上了人。那人紧搀著他连退两步,将二人的身子一併稳住了。

封璐有些心不在焉,站稳后抬眼一看,才看见甚霄尘沉著脸望了过来,心底便一阵发虚,想要退开几步,可他的腰身却被紧紧揽住,即便想逃也进退不得。

甚霄尘仔细打量了他一会,确认他毫髮无伤之后,才放下心中大石,低声责道:“师尊身子好全了?方才去了哪,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他开口之时,窗边的绯色纱帘随风而摆,坠在帘子角落的铃铛发出轻响,透进屋内的月光也被染上浅红,在他面上一晃而过,彷彿为此间添上旖旎之色。

熟悉的嗓音落在耳畔,封璐本该感到安心,却因想起甚霄尘在厅堂中说的那番话,竟不敢抬头看他了,便移开目光,轻咳了声方答道:“为师自然是好多了,这才出外蹓躂了一会,原是想著要去寻你的,谁知你却比我先一步回来了。”

甚霄尘闻言默了一会,方无奈道:“下回别再这样了,若非我确信师尊并未离开灵舫,否则……”

封璐闻言仰起脸,却瞄到甚霄尘攥著他的那一手上,繫著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而红线的另一端,正绑在他自己的尾指上头,像是某种将二人牢牢相连的法器。

封璐看得出了神,甚霄尘便也留意到他的目光,一惊之下鬆了手,又欲盖弥彰地把手藏到身后,若无其事道:“师尊无事便好。碧海书院之事的收尾,我自会和柳阁主商量著办,师尊不必忧心。倒是师尊这回醒来,可有再记起一些事?”

他说这话时,语调虽稀鬆平常,目光却有些闪烁,如同起伏不定的粼粼波光,封著不见底的深潭与暗流。

封璐腕上馀温渐散,正有些怅然若失,可他见到甚霄尘这般神态,心底却又莫名雀跃,便悄悄嚥了口唾沫,道:“我方才已梳理过记忆,託你的福,如今只剩一小部份未明。只不过,当中有些记忆与你息息相关,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霄尘可愿如实回答?”

甚霄尘心头突突一跳,却佯作不在意地颔首道:“师尊想知道什么?儘管问。”

封璐观察了他的神色后,将他揹在身后的手牵了出来,问道:“此物可是‘道侣结’?”

两人十指交扣,那鲜红绳结依偎在一块,鲜明得不容迴避。

甚霄尘无言辩驳,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封璐垂下眼,低声道:“那么真不是我记岔了……我们已结为道侣许多年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