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恶魂瞥了一眼被他用术法挂著的少年,与少年四目相接,少年登时感觉神魂都被冻住了,止不住地发抖,不由懊悔起自己的莽撞。
恶魂沉声道:“青林派是吗?无悔镜说裡头没有值得过招的对手,我也就提不起兴致,不过既然你都找上门来了,我便好心送你一程──顺道把你青林派上下打一顿,看你们还敢不敢来。”
少年神色丕变,魔修们却在心底暗自叫苦,又来了,他们每日要伺候的刀剑又要增多了!每回老大去仙门踢馆,至少都会带回几十把剑,偏偏老大还不肯收更多手下,说是人多了事也多,令他们一日比一日操劳。
恰在此时,无悔镜如天神降临般现了形,恶魂如飢似渴地读了镜面上的文字,挑眉道:“这么巧在这时候有了消息?你不会又在诓我罢?”
镜面上的字迹一变:你要我查这个又查那个的,我就一个镜子,哪裡忙得过来,才留意到就立刻告诉你了,你竟还嫌弃我?那人的气息出现在妖域的黑市,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准还来得及见到他。
恶魂皱起眉,喃喃道:“黑市?他不会真在忙著替‘我’掏买灵物续命罢?”
他沉吟片刻,突然瞪向少年,道:“我今日还有要事,没空去掀了你家,你自己滚罢。”
少年刚瞪大双眼,便觉一股巨力袭来,将他扫向高空。少年不禁高声叫骂起来,最后他的身影化作天边的一颗陨星,消失无踪了。
魔修们也悄悄鬆了口气,其中最大胆的那位连忙喜道:“老大慢走,望老大顺利抱得美人归!”
他们跟著恶魂数月了,也对恶魂的脾性习惯稍有了解。他们的老大每日不是在找人过招,就是在透过无悔镜找一个人,且对后者还比对前者更上心,他们私底下猜测过,老大在找的定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否则哪能那么锲而不捨?
恶魂闻言冰冷地扫了他一眼,魔修不由颤抖著低下头,觉得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不料,恶魂却并未发怒,只是快步朝外走去,一面道:“承你吉言。”
-待续-
感谢阅读!本章过渡章,真ㄉ要快速进结尾了,刺激紧张害怕。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回:劫撼天变卦难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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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药魔谷中。
八角黑塔上夜风徐徐,掀动了满桌的药经书页,将篆香与浓茶的香气吹散。药魔眉头深锁,死死盯著正在斟酌的药方,忽然眯了眯眼,将那药方撕成数片洒了,道:“还是没用!给我烧了!”
一旁的白衣药童正要收拾,药魔却忽然抬手阻止,道:“慢,让他收拾去。”他一面说道,一面微扬下巴,指向坐在栏杆上赏月的甚霄尘。
白衣药童畏畏缩缩地道:“谷主,您不是让甚仙君多静养吗,这点小事还是让小的──”
药魔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这数月以来煎给他的药,难道都是喂给猪喝了?他都能在这吹夜风了,收拾个废纸又有何妨,让他忙去。”
白衣药童这才垂首敛目,退回一旁。甚霄尘也懒得动弹,随手用清风符一捲,又弹指引出火星子一烧,便将那碎纸化为灰烬。
此时又有谷中杂役入屋,替药魔撤换凉掉了的茶水,举止之间俱是毕恭毕敬。
甚霄尘近来才知道,谷中杂役多半都曾受药魔恩惠,对他既敬且畏,却也都是真心维护于他,哪怕是若虚真人也没有这般待遇。
药魔对身边的动静无动于衷,继续振笔疾书,过了好一会才像喊狗一般,朝甚霄尘招手道:“我有头绪了,过来让我再扎两针。”
甚霄尘慵懒地抬起眉,道:“有必要吗?”虽是如此说,甚霄尘却还是动了身,因为即便他去睡或者入定修炼,药魔也会将他弄醒再扎针,还不如一开始就乖乖配合。
药魔道:“你于医道不求甚解,只求能保住性命,自然不明白箇中区别,快来!”
甚霄尘踱到案前,取了一张凳子坐下,放任药魔往他身上扎针。
药魔撩起袖子下针,又兴致勃勃地给他诊脉,彷彿是个沉醉乐曲的独舞之人。甚霄尘早已看惯了他这副“嗜病如命”的作派,便也不多言。
药魔今日却颇有兴致,把脉完便牛饮一口浓茶,咕哝道:“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人真是古怪,明明对医道也算触类旁通,却又不愿更上一层楼。剑道也是一样,分明练得有模有样,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野心……你究竟为何修道?”
数月以来,甚霄尘被迫成了药魔用得最顺手的学徒,是以药魔说这话时,也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甚霄尘捱过一阵痠痛,方道:“我早说过了罢?我前世便与师尊有约,他是剑修,我跟著他自然要学剑。后来师尊魂魄受损,我给他绑来一位精于医道的鬼修,顺道也从他那学医应急,只是如此罢了。”
药魔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哼笑道:“经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道心法。你可曾听过‘唯我’大道?”
甚霄尘瞥了他一眼,道:“那是魔道心法。”
药魔漫不经心地续道:“唯我大道不求飞昇,但求本心得证,修此道者往往纵情恣意、亦正亦邪,是以被归类为魔道心法,可修行此道者,其实并不限于魔修。”
甚霄尘道:“你想说什么?”
药魔嗤道:“蠢货,自然是给你指一条明路,这还听不出来?”
甚霄尘正被他扎得动弹不得,眼角一抽,道:“你瞧我像是纵情恣意过吗?”
药魔未答,反道:“若非心陷囹圄,又如何领悟何谓恣意?”他顿了顿,又转而道:“人人都说‘道’的终点是飞昇,我却不以为然。好比医道是为济世,佛道是为渡人,难道飞昇了,这些就都不管了?可见飞昇并非‘道’的终点,只是世人痴愚,一股脑儿往那条窄路鑽去罢了。”
甚霄尘若有所悟,却也没多此一举地道谢,反问道:“你对我说这些,是为投桃报李?”
药魔眯起眼笑道:“你拿出的鬼修功法著实有趣,那诊疗手札也弥足珍贵,而这二者竟是出于同一人之手,待我日后离了若虚那厮,必要去人界会他一会,当面与他论道才是。”
甚霄尘睨了他一眼,道:“你已决意转修鬼道了?”
药魔嗤笑道:“我可不就是鬼吗?不过是顺应自然罢了。”
一旦修行鬼道,便再难为天地所容,光是筑基就会迎来雷劫,此后也得躲躲藏藏,不见天日地避著天道,即便若虚真人身为金仙,也很难再继续护住他了。
甚霄尘思及若虚真人对药魔的执著,只觉得若虚真人得知此事后,迟早得发疯。
看在若虚真人施以援手的份上,甚霄尘多问了一句:“你果真这么恨他?”
药魔一愣,笑容添上几分讽意,道:“我恨他?他保我魂魄,对我处处忍让,我能‘活’到今日全是多亏了他,我怎能以怨报德?”他吁出一口气,续道:“他的炼器之道是千锤百鍊、百折不挠,便也如此对我。只不过是他与我的道不相容罢了,我凭什么恨他?”
甚霄尘皱眉听著,竟分不出药魔是不是在说反话,药魔又漠然续道:“我与他之间已无可转圜,只能各自安好,可他若会放手,那便也不是他了,因此只能我走。”
话音方落,塔楼便剧烈地震动起来,上百簷铃无风而动,令人听得心烦意乱。
甚霄尘神色丕变,忽觉神魂彷彿被扯了一下,下一刻,遥远的天边亮起一道光,雷声巨响迟迟地传来,那竟是一道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