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霄尘闻言不为所动,只是神色更凌厉了些,扬眉道:“说得好听是赠剑,但你却不曾说过,倘若道澜剑毁在你手裡,你又打算如何处置它?”

景泓道人嘲弄地笑了出声,道:“不过是一柄废剑,自然是随老夫处置了!若不是看在水属殒铁份上,光凭你们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剑修,又岂能见上老夫这一面──”说到一半,他忽然露出挣扎神色,似乎是惊觉自己说漏嘴了。

封璐不知所措,甚霄尘却忽然传音提醒道:收剑。

封璐这才动念将道澜召回。然而景泓道人也已回神,嘴裡喊著“殒铁”,死死抓著道澜不放,连手上被剑刃划出血痕也不顾,封璐无意伤人,不由迟疑了片刻,岂料那景泓道人竟将道澜往地火坑裡按去,拚著毁剑也要留下它!

封璐大惊,一时投鼠忌器,甚霄尘却加强了瞳术效力,喝令道:“鬆手!把剑还来!”

景泓道人死命抱著剑,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逐渐鬆开,一面大骂道:“老夫见过无数剑修,却还未见过如你这般可笑之人!给脸不要,油盐不进,还妄想保住剑灵呢!废了本命剑的剑修形同废人,迟早会因道心崩溃而修为尽失,你不求著老夫,还敢来老夫这儿摆谱!”

封璐听得并不分明,尖锐的字句却刮过耳畔,扎入心底,使他心神不宁,召剑力度减弱。

甚霄尘却蓦然起身,足下一点便跃过地火坑,俐落地召出拆骨剑直指景泓道人眉心,道:“你这个老东西,玩欲擒故纵那一套来沽名钓誉也就罢了,既然没真本事,就老老实实把剑还来!”

景泓道人震惊地瞪眼道:“为何你还有剑,明明──”

甚霄尘却不按牌理出牌,没等他说完便往他腹部踹去,景泓道人不过是个铸剑师,未曾锻体修行,自然被他踹倒在地,后脑重重砸到砖石地上,总算鬆了手。

道澜眨眼间便回到封璐手裡,还剑入鞘,归于丹田。甚霄尘见状才把脚移开,冷冷道:“告辞。”

他闪身回到封璐身边,拉起封璐的手臂,带他一道御剑离去。

景泓道人缓了过来,破口大骂:“你等不但欺瞒老夫,还这般粗鲁无礼,老夫倒要看看,出了这道门后,究竟还有谁敢替你铸剑!”

甚霄尘冷哼了声,回骂道:“难道你是全天下铸剑师的祖宗不成,我还就不信了!”说罢,他加速扬长而去,即便碰上天元门的护山阵法,也依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斩了过去,未曾多留片刻。

封璐一开始是懵懂地僵著,过了好一会才逐渐鬆懈下来,侧著脸贴在甚霄尘的后心处,感觉到裡头那颗心因激愤而鼓动,纷乱心绪随风而去,最终只剩下心动。他发觉就算失了道澜,他也早已不是一无所有。

封璐忽然悄声道:“其实他说得也不算错。”

甚霄尘登时煞住了剑,沉声道:“你再说一次?”

甚霄尘的语调中含著一丝愠怒,像是雷声阵阵的夏日浓云,封璐却笑了出来,同时抱紧了他,把脸埋在他的后颈处,改口道:“我说,他是个沽名钓誉、想要讹走道澜的骗子。我方才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多谢你替我出气。”

甚霄尘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一面继续御剑向前,一面淡淡道:“没什么可谢的。你也别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铸剑师之间多有互看不顺眼的,更有不问世事的隐居之人,咱们继续探访就是了。”

封璐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开口道:“即便真的无法修复道澜,那也──”

话未道尽,不远处忽然劈下一道惊雷,阴沉的天猛然泼下滂沱大雨,冷不防将二人浇了一身湿,封璐琛目结舌,不禁疑神疑鬼起来,难道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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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回:须尽欢软语劝鸩酒(微限)

1-12T18

甚霄尘提高了声,道:“雷雨不利御剑,先降落罢。”说罢,他依言直降下去,落入一片杳无人烟的矮山中。

二人甫一落地,封璐便道:“这雨不大对劲,雨水中阴气过重,恐怕是法术所致。”

甚霄尘背对著他,阖上眼以神识四下扫荡,发觉此地除了浓郁的阴气外,还有一股似有若无、却十分不善的魔气,彷彿在暗中窥探著他们,令人感觉如芒在背。

甚霄尘蓦地睁眼,肃然道:“此乃阴水蚕食阵,其作用是将枉死冤魂镇压其中,直到魂魄被侵蚀殆尽为止,是一道极其残忍的邪道阵法。这阵法共有五处阵眼,咱们先分头破解,晚点再回到此地会合?”

封璐也有此意,欣然一笑道:“何必回到这儿,在最后一个阵眼处碰头就是了,我必能先你一步破阵!”

说罢,封璐便逃也似地没入林中,三两下就不见踪影了。甚霄尘杵在原地,朝著封璐离开的方向凝望了一会,这才动身前去破阵。

待二人再度碰头之时,封璐果然已经破除了最后一处阵眼,然而头顶阴云仍未散去,只是雨势转小,转为烟雨迷濛的雾雨。

封璐朝他一笑道:“就说了会是我赢罢。”

甚霄尘并未回答,他细细观察著封璐,发觉封璐的眼角处虽无泪痕,眼周的肌肤却有些发红,不过此刻封璐也已恢复平静,还刻意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想必就是不愿让自己察觉,甚霄尘便不去拆穿他了。

甚霄尘也状若无事地问道:“接著呢?这儿的阴气比方才更重了,想来困于阵法的冤魂还未消散,你还想管吗?”

封璐未答,却有一道人影悄然现身,此人身形佝偻,手裡打著一把纸伞,纸伞的阴影遮去了她的大半张脸,可她面上的褶子与斑点仍然依稀可见,想来她该是一位老妇人。

她朝著二人一福身,木木地道:“二位恩人,湖主有请。我等遭魔修的阴水蚕食阵困了十馀年,即将魂飞魄散,幸得二位出手才能重见天日。多亏二位,今夜湖主总算能安心成亲了,便想请二位恩人来喝一杯喜酒。”

二人相视一眼,封璐道:“举手之劳罢了,我等就不去打扰了。”

老妇闻言沉默了,静得连呼吸声也没有,过了好一会她才再度道:“二位恩人,湖主有请。我等遭魔修的阴水蚕食阵困了十馀年,即将魂飞魄散,幸得二位出手……”

封璐愣了愣,想来老妇的残魂神智不全,只能简单传话,便无奈地改口道:“湖主如此盛情相邀,我等倒是却之不恭了。请罢。”

老妇又对他们行了一礼,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领路,二人随著她飘忽的步伐一路下坡,逐渐探入密林深处。

四周雾气渐浓,简直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步行许久之后,那白雾才逐转淡,一座豪华的宅院因此现了形。院中果如老妇所言,四下张灯结綵,鼎沸的人声与丝竹声混杂在一块,热闹得不分彼此,喜庆的红灯笼轻轻摇曳,散发出朦胧的光辉,别有一番意境。

二人进入宅院后,才看清了满院宾客的模样,他们站得或远或近、或窃窃私语或高声笑闹,却竟都长著一张鱼脸,间或还能见到蛇首人、龟首人等,皆是化形不全的精怪。

封璐鲜少见到那么多精怪,但他们如今都不过是一缕残魂,封璐并无忌惮的理由,于是他便一路好奇地打量。甚霄尘见状,索性牵起了他的手,提醒道:“别顾著看热闹,当心门槛。”

然而在迈过了门槛后,甚霄尘也不曾将手鬆开。封璐微微一僵,手指不由蜷起,随后却也坦然受之,反过来扣住了甚霄尘,像是暗自下了某种决心。

老妇领著他们进入喧闹的厅堂,四周的喧哗声因而一默,新郎倌“湖主”见状,立刻停止与宾客敬酒,直朝二人迎了上来,笑道:“二位恩人总算来了,来来来,喝酒!这些酒都放了好些年了,今日总算能安心宴饮,请二位恩人莫要客气!”

这位湖主倒是生得人模人样,他有著一张英俊的面孔,肤色白得发青,即便身穿喜服也无法让他添上血色,可他面上的喜色却是真心实意,竟使他有些容光焕发起来。

不等二人回答,湖主便热情地替他们斟了酒,道:“这可是放了百年的女儿红啊!待明日雨消云散,我等鱼鬼可就要消散啦,二位赶紧帮著多喝几杯,否则这美酒也是糟蹋了!”

此言一出,众鱼鬼哄堂大笑,连奏乐的也吹岔了音,喧闹不已。

封璐心中触动,总算接了酒,问道:“湖主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