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璐听了这话,又岂能不担忧?他心绪纷纷,想道:你为何要瞒我?此伤难道真无药可医?今后又该如何是好云云。
修真之人身上带著一二旧伤,本也算是常事。可封璐只要想到甚霄尘一直背负这样的疼痛,而自己竟到今日才察觉,内心便愧疚不已,又思及这伤很可能好不了,无处宣洩的心绪便化做热泪,盈满了眼眶。
他小声地吸了吸鼻子,不想被察觉,甚霄尘却忽然自身后揽住了他,另一手摀著他湿润的眼,在他耳畔道:“才让你不必忧心,你怎么反倒哭了?”
封璐骤然落入怀抱,不由一愣,耳畔的嗓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柔和,却又不知怎么有些似曾相识。他垂下了眼,眼睫轻颤,屏息片刻方道:“你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甚霄尘默了默,终是顺著他的话应了一声。
封璐又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究竟是被谁所伤?”
甚霄尘轻声笑了笑,道:“你想替我报仇?”
封璐却执著地道:“告诉我。”
甚霄尘靠在他肩上摇了摇头,道:“无人伤我。”炼心幻境非人,而幻境显然也不会让他道出实话,甚霄尘便只能这么答。
封璐身子微震,思忖片刻才又问道:“你是不愿说,还是……无法说?”
甚霄尘没料到他竟能想到这一层,停顿了一会才谨慎地道:“我对你,并无不愿告知之事。从前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封璐未答,却轻轻握住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不知在想些什么。
甚霄尘见他一反常态地沉默,安静地待在自己怀裡,一方面有些别样的心动,另一方面又心疼他,便又道:“无论如何,我必不愿使你伤心,所以你别想了,只管放心就是。”
封璐不禁心弦一颤,这才想起了二人此时的暧昧姿势,迟迟地紧张起来。而就在此时,某种湿润的事物贴上了他的耳垂,使他不由轻颤了下,浑身酥麻,什么念头都被惊散了。
他还未回过神,甚霄尘却已若无其事地退开,对他道:“今日的陪练先欠著,你自去练剑罢,不耽误你了。”
封璐愣愣地颔首,游魂似地起身出了屋子,乖乖练剑去了,直到晨练结束,他才总算醒过神来,心道:尘方才难道是偷偷亲了他一下吗?
他摀著耳朵兀自脸红,想找甚霄尘问个明白,又觉得此举过当,他实在问不出口。
他忐忑地过了几天,心神不宁地暗中算了几卦,可他的卜术全是向师叔偷师的,这会不仅没能为他指点迷津,反倒算出了矛盾的卦象。
卦象一下说甚霄尘非此世之魂,神魂不全,有早夭之兆,一切缘份皆淡薄;待封璐忍不住再度占算,那卦象却又说甚霄尘向道之心坚定,天赋才智皆出众,不日便可偕道侣飞昇。
封璐越算越昏头,索性弃卦不算了。而甚霄尘待他一切如常,只是一直未曾实践陪他练剑的承诺,每日不是下山行医,便是陪著桐山派弟子过招,似乎在以自己的方式还桐山派人情。
一个月后的某日,封璐刚晨练完毕回到小院,正提著一颗心张望著,想要确认甚霄尘是否在院内,一名桐山派的小弟子却大喊著奔入院中,将作贼心虚的封璐吓了一大跳。
那小弟子一见到他便喜道:“恭喜封前辈!掌门师伯方才收到了一封回信,竟是那位景泓道人愿意替您修剑啊!封前辈快随我去见掌门师伯罢!”
封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恍惚地随他去见了李掌门。
途中那小弟子滔滔不绝地聒噪道:“封前辈可知,那景泓道人乃是当今第一仙门天元门的铸剑大师,据说他曾替同门剑修重续断剑,该剑修在得到重铸的剑后立刻闭了关,就此一举跃升了两个小境界!那消息传出后好多人都不敢信,纷纷上门求见,如今景泓道人的手艺早已无人质疑,好多人都想向他求来名剑呢!”
未几,封璐见到了李掌门,又听他说了一遍差不多的话,一番客套和道喜过后,李掌门提出要设宴替他二人饯别。
饯别宴上,李掌门眼见封璐有了几分醉意,才避著封璐私下对甚霄尘道:“景泓大师名气极盛,往往要收了厚礼才肯见人,却不知怎么竟亲自回了信,在下也十分意外。虽说是大师亲邀,也不能失了礼数,甚仙君可有准备了?”一面说著,他一面比出了铜钱的手势。
甚霄尘挑眉,问道:“敢问李掌门,要备著多少才够?”
李掌门面色一僵,朝他比了一个数,甚霄尘见状并无表示,只诚心道:“多谢李掌门为我等探来消息,近日在桐山派多有叨唠,让李掌门费心款待了,我等著实无以为报。”
李掌门摸了摸鼻头,道:“景泓大师性情古怪,你与封道友定要好生供著他。若是……”他顿了顿,迟疑片刻才续道:“无论日后如何,桐山派定有二位的一席之地,这几日甚道友悉心陪门内弟子对练,弟子们虽然怕你,却也十分敬佩你,你与封道友哪怕是在我桐山派挂名授课,也是一桩美事呀。”
甚霄尘定定看了他一会,心知李掌门是真心慰留,便对他拱手一礼致意,却并未应承下来。他知道封璐心底记挂太坤山,问多少次都不会改的。
翌日二人便离了桐山城,他们披星戴月地轮流御剑,数日后方抵达天元门下的望仙城。
望仙城依附天元门而生,供应上万天元门弟子的吃穿用度,因此极为富庶。城中随便砸一块招牌下来,砸中十个人裡头,得有两个是天元门的内门弟子,五个是外门弟子,剩下两个则是与天元门关係密切的富商,最后一个才是过路的散修。
换言之,城内几乎没有凡人,故此也被简称为“仙城”。
封璐正因仙城的繁华而目不暇给,甚霄尘却在人潮中拉住了他的手,这并不算十分亲暱的举动,封璐却还是因私心而紧绷起来,尤其甚霄尘还一语不发,一路带他往僻静处去,最后两人到了一处败落的街区。
此处彷彿是庞大仙城无法甩脱的阴影,除却被高耸城牆遮去日光外,道旁皆是简陋的土房,一旁的沟渠也隐隐发臭,相较于他处的华美,此处寒酸得令人诧异。
封璐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问道:“尘?你带我来这是……”
甚霄尘若无其事地打量四周,在唇前竖起了手指让他噤声,过了一会,甚霄尘选定方向,领封璐走入一间挂著焦黑灯笼的店铺。
店内髒乱得令人无处著眼,四处都积著一层灰,木架上满是奇形怪状的朽木、风乾的妖兽内脏等物,瞧不出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甚霄尘却毫不迟疑地走向店内唯一的人影,那人身形矮小且瘦如枯骨,身上缠满绷带,目光亦是死气沉沉。
甚霄尘对他道:“我来销货。”
矮小人形有气无力地道:“本店只收熟客的货品。”
甚霄尘便取出一只布囊,裡头皆是成色极佳的魔源石。
矮小人形瞪大眼,忙不迭收下布囊,同时嚥了口唾沫,语调热切了些:“鲜货还是乾货?”
甚霄尘却道:“那得看你开价如何了。”
矮小人形似乎有些信不及,甚霄尘又取出一个布袋摔到桌上,袋口有血淋淋的骨头岔了出来。
矮小人形微微发颤,不知是惊的还是喜的,随后才道:“客倌,请入内详谈罢。”
-待续-
感谢阅读,欢迎留言。仔细算了一下,发现幻境裡的封璐好像有可能真的比霄尘年纪更小一点,作者我突然感到震惊。
第98章 第九十八回:求铸剑碑下问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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