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点点来找到我说:“吴凯,你找你妈要两块钱,我们一人买一串羊肉串吃。”我可不想和点点分享我妈妈的财富,于是我打算拒绝他。但点点很粘人,他一直缠着我要去找妈妈要钱。最后我终于生气了,我一把把点点推开:“滚开!我不吃羊肉串,你也不吃!”说完,我一甩书包,气呼呼的上学去了,留下点点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好像一个弃妇。

我的脾气有的时候不太好,就好像吃羊肉串这件事,其实给点点买一串羊肉串又怎么了嘛,但我还是狠起心拒绝了他。我以为我把点点得罪了,他今后不会理我了。哪知道第二天点点又依依服服的找到我:“吴凯,我们去滑旱冰吧。昨天你都对我那么凶,今天该听我的了!”我得意的嘻嘻一笑,想点点远比我想的格局大,要得罪他还真不容易呢!

我是在一天傍晚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哥哥的。那天快到吃完饭的时候,妈妈忽然叫起来:“吴凯,吴凯,吃晚饭了。”我听了感到纳闷,怎么会有两个吴凯呢!然后我依稀看见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小孩子跑进了街对面那家鞋店。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有个双胞胎哥哥!妈妈说:“吴凯,你哥哥是个老实孩子,以后你要照顾他。知道什么叫照顾吗?就是他打不过的架你去帮他打,他吵不赢的架你去帮他吵!”我点点头:“放心吧,妈妈。我把点点都拿下了,哪个小孩子也不敢把我哥哥怎么样!”

从此以后,我就开始暗暗关注我哥哥。我发觉我哥哥在和点点相处的时候,老是软了吧唧,处于下风。于是我决定把哥哥失去的面子拿回来。有一次点点又来喝我的拉罐汽水。拉罐汽水呢!这在我们小时候是高档东西!我想点点没少占我哥哥的便宜,那么这一次我要惩罚他!于是我把拉罐汽水喝干净,然后往拉罐里装了半罐子的沙子。点点兴冲冲的来喝我的汽水,我大方的把半罐沙子递给了点点。点点这个小迷糊蛋,一仰头就把沙子喝进了嘴里。哇!点点吐了一地。我哈哈大笑起来:“点点,你吃偏食吃多了,该吃点沙子帮助消化!”点点大败而归,我再一次为哥哥找回了失去的尊严。

但是对于这个哥哥,我还是很郁闷的。哥哥太软,太磨叽,太没有钢性儿。有的时候我才替哥哥把面子撑起来,一转眼哥哥又自己认小服低的妥协退让了。就比如,有一次爷爷为珍珍买了一块卡通胸针,却怎么也不给哥哥买。我想不能让爷爷看不起我们两哥俩。于是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我一勺子把一坨米饭甩在了爷爷脚上。奶奶看见了就干嚎起来:“你给那一个买,就给这一个也买一块嘛!”在奶奶的干预下,爷爷终于不情愿的掏出钱也为哥哥买了一块卡通胸针。我看着哥哥眉开眼笑的戴着胸针去街上溜达,好像自己多么成功似的,想没有我有你得好处的时候吗?

爸爸有一次对我说:“吴凯,你哥哥胆子小得可怜。晚上他一个人不敢自己睡觉,一定得有大人陪着才行。”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哥哥既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怎么连我一半也不如?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睡觉了,而哥哥读小学了还和爸爸妈妈睡在一间屋子。我觉得我得开导一下哥哥,于是我在一张作业纸上写了几个字:“吴凯,勇敢一点。”我把这张作业纸留在了我吃饭的小餐桌上,哥哥晚上的时候就会看到这张作业纸的。但是奇怪的是,这件事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哥哥没有反馈我对他的开导,他就好像一只蒙着眼睛的小鹿一样,对我的存在无知无觉,无声无息。

我有一个大姑妈,这个大姑妈是个势力的人。有的时候大姑妈会为珍珍买这买那,但对我和哥哥则不重视。有一次大姑妈又给珍珍买了一盒塑料水彩笔,我闹起来:“大姑妈也给我买一盒。”大姑妈不高兴了:“珍珍比你小!”我转头看哥哥。哥哥傻乎乎的还在一边赔笑呢!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把珍珍的水彩笔举起来摔了出去。珍珍当场大哭,大姑妈也郁闷起来。奶奶说:“你要买就买两盒,别只买一盒啊。”从此以后,大姑妈再也不单独给珍珍买东西了。

我小时候是电视迷,特别是香港的武侠电视剧是我的最爱。我特别喜欢看《射雕英雄传》,就是黄日华翁美玲演的那部八三版《射雕》,这一部是我的心头大好。每次电视里响起《铁血丹心》的主题曲,我就心潮澎湃。我最佩服的是郭靖的爸爸郭啸天一边挥舞斧头,一边拼死保护郭靖妈妈的那组镜头。这简直就是英雄的真意嘛!虽然打不过敌人,但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家人,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这多么好,多么潇洒,多么的充满了英雄的光辉。于是第二天我也找来一把扳手,学着电视里郭啸天的样子,“拼死”和“敌人”决一死战。珍珍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她肯定以为我疯了。在我打翻了一个暖水壶之后,郭啸天的决斗终于结束, 我彻底感受了一把英雄的豪气。

奶奶对我喜欢看武侠片的事持放任态度。虽然奶奶自己不太看武侠片,但她也不反对我看。有的时候,奶奶甚至会参加到我对《射雕英雄传》的讨论之中。按奶奶的说法,她小的时候见过黄药师,也去过桃花岛。我对奶奶的描述很疑惑,黄药师在四川?桃花岛也在四川吗?奶奶斩钉截铁的说:“黄药师要给我买吃的,我说我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于是黄药师摸摸我的头离开了。”我想,黄药师拿的那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而奶奶为什么不吃黄药师的东西呢?想了半天想不通,于是我蹦蹦跳跳的去上学了。

在我读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我们班上有一个小女孩子。这个小女孩子特别喜欢欺负哥哥,我就看见过这个小女孩子举起手打哥哥的头。哥哥的眼睛里包着一团泪水,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看了让我郁闷。我觉得不能让哥哥这么被小女孩子欺负,于是我决定给小女孩子找点麻烦。有一天,小女孩子又得意非凡的从我座位前走过。我装作不经意的伸出一只脚来绊小女孩子。小女孩子也迷糊,竟然被我一脚绊倒,她的头还碰在了桌子角上。小女孩子当场狂哭,老师也赶过来抱她。我抬着头,望着小女孩子说:“你撞烂了我的桌子,你赔,你赔!”小女孩子完全被我的气势吓到了。她哭了一会儿不哭了,反倒挨到我边上好像是在向我道歉。我想,这一次我是彻底把哥哥的面子挣回来了,看以后小女孩子还敢不敢打哥哥的头。可笑的是,哥哥完全不知道我为他做的努力,他还以为是小女孩子自己良心发现才不打他的呢!这个哥哥也是傻得可爱。

奶奶对我的性格很担忧,奶奶说:“吴凯是两个璇儿的啊,两个璇儿的孩子都脾气暴。”我不知道自己的脾气算不算暴,但我就是看不惯谁欺负谁。特别是我那个软弱的哥哥,我脾气不暴一点,能把他撑住了吗?奶奶忧虑的说:“吴凯啊,你不收着点,以后到社会上会吃亏的。”我不听奶奶的话,我觉得要么当虫,要么当王,而我是肯定要当王的。至于我旁边的那些小孩子,都给我当虫去!奶奶皱着眉头说:“老虎也怕打虎人啊。”我驳斥奶奶:“我不是老虎,也不是打虎人,我是皇上!”奶奶点点头:“小小年纪就想当皇上,我们家出仙啦!”我觉得我就是仙,一个想当皇帝的神仙。

再大一点,我的脾气更暴躁了。我会抢珍珍的玩具玩,也会在爷爷洗碗前不洗手的时候好好教训他一顿。我还看香港武侠剧,看的是《绝代双骄》,我觉得这部剧很操蛋。那个花无缺简直是个傻子,小鱼儿就是个混混。我倒是觉得会疯狂一百零八打的铁战是好的。花无缺和小鱼儿就应该被铁战用疯狂一百零八打打得浑身发痒,再跪下来祈求铁战的原谅。但我知道哥哥不会同意我的想法的,哥哥喜欢小鱼儿到发狂。我看着电视机里故作姿态的梁朝伟想:这个人有什么好,假好人嘛!哥哥完全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他还在追星小鱼儿,而我已经开始修炼移花宫主的明玉功了。我想我要是移花宫主,就把这一干人全部杀掉!杀得干干净净,好爽!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我会在自己身上披一床被子,然后开始施展明玉功。我一挥手,被子就把奶奶的大花瓶刮倒在地下,再一挥手又把电视机的天线扯到了桌子上。珍珍看着我害怕的说:“吴凯,你在大闹天宫吗?”我哈哈大笑:“我在屠魔卫道,只要我一出手天下就太平了!”边说,我边把被子挥舞起来,营造一种移花宫主躲在“蚊帐”里面发神威的感觉。最后珍珍终于嘟起嘴巴说:“吴凯,你在发疯。”我就是在发疯,我不发疯,这些宵小之徒能俯首帖耳的听命于我吗?所以,我是在建立我的王国和我的权力之基啊。

点点又来找我玩,我想我得审判点点。于是我把爸爸的大新华字典夹到我的腋下说:“我是这个国家的大法官,今天我要审判你。这是大法典,你看清楚了没有?”点点还想狡辩:“我是皇后!”我冷笑一声:“皇后也得听大法官的!我判你三年苦役,快去挨罚吧!”“皇后”悲哀的被我判给了披甲人为奴,我的审判圆满结束。从这一天开始,我对新华字典有了好感,我觉得就是这种厚厚的书,代表了我的至高权威。你们能反对我,你们能发对新华字典吗?所以,我是最高的!

爸爸牵着我的手说:“吴凯啊,你好是好,就是脾气有点暴。你这种性格要改,不然以后到社会上你会吃亏的。你看见你哥哥了吗?他就是个老好人。”我没好气的说:“我昨天还看见我哥哥的零食被隔壁的张阿狗抢来吃了。要是我,就用一把铁锹一锹把张阿狗的头打破!”爸爸说:“你还想打破别人的头?!你先打破我的头吧!”我笑了起来:“我不打爸爸,不打妈妈,不打奶奶,不打珍珍,也不打哥哥,我专门打点点!”说完,我一个呼哨跑开了。爸爸边摇头边叹气:“吴凯啊,你将来是肯定要我操心的。”我暗笑道:“我就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就在我和爸爸说话的时候,哥哥傻乎乎的放学回到家。我仔细观察哥哥在做什么,他竟然在用一副麻将牌堆积木!我几乎快晕倒了!你是女孩子吗?你是三岁小儿吗?你还在堆积木!但哥哥没有听见我的抱怨,他一个人玩得很起劲。最终在哥哥的宝塔就要堆好的时候,我跑过去一把把宝塔推倒了:“修这干嘛,要别人来攻打吗?要我说,练明玉功吧!练成了就是天下第一,谁敢不听我们的?”哥哥听不见我的话,他把麻将牌一张一张捡起来,又开始建单身公寓了。我想,哥哥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建什么不好,建单身公寓?你倒是修个皇宫啊!但是哥哥始终没有想到修皇宫,在他的单身公寓修好后,他就住了进去,这让我足足郁闷了一个星期。

第二章

1 12:54

1 16:43

我上小学的时候,珍珍也在上小学,当然点点和哥哥也在读小学。我小学的成绩不算太好,但说得过去。关键是我在我们班上是霸王,没有人敢来惹我。要知道当小学生不一定需要成绩多么好,但一定得霸气。你一霸气,别的小学生就服你,就不敢招惹你。否则,哪怕你成绩再好,老师再喜欢,同学们也不一定鸟你,说不定还欺负你呢。但我不会被欺负,我也不欺负别的同学,我最爱管的就是那种打抱不平的闲事。

小学的时候,我的同桌是一个叫佳佳的小女生。这个佳佳可不得了,别看她小小的,矮矮的,瘦瘦的,其实脾气很大。你稍微惹到了她,她就会用铅笔来戳你的手。别的女生用铅笔戳手往往带有开玩笑的性质,不会太用劲儿。但这个佳佳她戳起别人的手来是真用劲儿,用全力,就好像别人的手不是手,是一块她练刀的猪肉一样。对这个佳佳我很看不顺眼,我觉得她蛮横,一身的大小姐脾气。关键我们现在不是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社会吗?谁又比谁高一等级呢?难道佳佳的父亲是市长,省长?即便是市长,省长也不能不管不顾的戳同学啊!

有一天佳佳和我闹翻了,佳佳又耍起小姐脾气。她用她的铅笔使劲儿往我手上戳,那真是刀刀致命的感觉。我实在忍不了了,我一耳巴子扇在佳佳的脸上,这一巴掌也是用了劲儿的。佳佳当场哇哇大哭起来,她不敢再戳我的手。我看见佳佳哭,没理她,而是又甩了一胳膊在佳佳的背上。佳佳这次完全吓到,她哭都哭不出声了。老师看见我和佳佳闹矛盾,于是把我和佳佳重新调了座位,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和佳佳接触过。但佳佳那不把人当人似的乱戳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我感觉里,佳佳根本就是个旧社会的地主婆,军阀买办的女儿,是专门欺压我们普通老百姓的。但我一直不知道佳佳真实的家庭情况到底怎么样。多年后我听说佳佳考上了四川大学,成了天之骄子。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华西医院的博士就是佳佳这样的人变的,难怪这么冷酷,这么恐怖。

虽然班里有佳佳这样的孽障,但也有好的同学,比如我们班有个叫洋洋的女同学性格就非常好。洋洋长相普通,但性格欢乐而朴实。洋洋从来不会责怪谁做错啦,责怪谁又不对啦,洋洋从来不说这样的话。洋洋只是会揶揄的开玩笑说:“快看快看,火车开过来啦!”原来是几个小学生肩膀搭着肩膀走进教室。洋洋就是这样,喜欢开善意的玩笑,和她在一起很快乐。

洋洋也大方,她有一支涂改笔。这种涂改笔是最新出的文具,一般同学还没有呢。我常常借洋洋的涂改笔来用,有的时候甚至用她的涂改笔画画。洋洋从来不吝啬不生气,就好像我用她的东西天经地义一样。渐渐的,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依恋洋洋了。我盼着每天早上早点去上学,好和洋洋在一起。我对洋洋这种明显的好感,连班主任都看出来了。一天早上班主任没好气的说:“吴凯,你换个位子,到最后面去坐。”于是我就和洋洋分道扬镳,一个人去了最后排。我想我们班主任真是一位棒打鸳鸯的好手,只是不知道洋洋会不会悲戚。后来我有意再去接触洋洋,但这样的机会已经很少了。

点点很仗义,他会要我和他一起写作业。点点从他家院子里抬出来一张桌子,然后和我并排写作业。先是语文作业,然后是数学作业,写完了点点就和我玩。但有一次点点只抬了一张凳子出来,他一屁股就坐在了这仅有的凳子上。点点大咧咧的说:“吴凯,你就站着写吧!”我心里鬼火冒,我把点点的桌子一推,背着书包回家了。我想写个鬼的写,我自己回家写去!点点看我生了气,反倒没了主意,一个人低着头不敢看我。

其实回家就是和珍珍一起写作业。珍珍会用两张报纸铺在油腻腻的餐桌上面写作业。珍珍比我小一年级,但她也是每天写作业的。有一天我突然发了疯,我不写作业了,我到处疯玩。珍珍找到我说:“吴凯,你怎么不写作业?”我说:“今天我疯了,我现在不写,晚上写!”珍珍就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但老天作证,那天的作业我是按时写完了的。这就是我的性格,有时候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到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又认识了两个女生。一个叫媛,一个叫蕾。媛真有点名媛淑女风,她完全就是小家碧玉,点点春风似的一个小女生。我很喜欢和媛在一起,和媛在一起我能感觉到自己被尊重,甚至是一种被呵护的感觉。媛会像温柔知心姐姐一样和我说话,和我玩笑。特别是有一次我们说起成都的云南知青,媛说她爸爸也是云南知青。我高兴的说:“我爸爸也是,我爸爸是三连的,你爸爸呢?”媛说她爸爸是二连的,这样子我和媛就更亲密了。

学生动乱的时候,媛家里被学生放了一把火烧掉了。班主任叫我们全班同学捐款,我也捐了两块钱。一天朝会的时候,媛妈妈来学校接过了班主任手中一摞零钱。媛妈妈还不忘向我们小学生鞠躬致谢。这就是媛和媛的家人,知性,温柔,体体贴贴。至于另外一个女生蕾是我们班的大队委,妥妥的学生会干部呢。最开始和蕾做同桌,我有点自惭形秽。我觉得自己连小队长都不是,蕾却是大队委。等和蕾混熟了,我才感觉到蕾是那种没有架子的干部。蕾喜欢和我开玩笑,和我搞些小恶作剧。这个时候我完全不觉得蕾是大队委。蕾就像我们家隔壁张阿妈的小女儿一样,鬼机灵又接地气。后来我听说蕾在银河证券上班,我在QQ上和多年未见的蕾聊天。蕾哲学家似的对我说:“吴凯,我已经完全变了,你认不出我了。”实际上我觉得这种说话方式正是蕾的风格,她喜欢玩点有哲学深度实际上很搞笑的戏剧动作。

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哥哥出走了。说是出走,其实就是转学去了一家私立学校。那家私立学校在当时很有名,人称成都的第一家贵族学校。我问爸爸:“哥哥为什么要去读贵族学校?”爸爸说:“哥哥以后要当皇后的。”当皇后?可哥哥是男的!我完全懵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哥哥披着皇家婚纱,头上戴着王冠在一个华丽的舞场上跳舞。跳着跳着,哥哥的裙子突然着了火,哥哥吓得撒腿就跑。原来哥哥已经被恶毒的女巫施加了诅咒,即便她是皇后,也是被诅咒的皇后。

这个画面让我几天没有睡好觉,还是小学生的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就是哥哥可能已经成为了我们家的牺牲品。所谓的“皇后”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实际上哥哥是被我们家出卖了。我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给爸爸妈妈,但我心中却好像堵着一块石头,很不舒服。从此之后我就和哥哥分别了,直到多年后,哥哥和我一起进了精神病院,我才再次见到他。

哥哥去贵族学校后,我接替了哥哥的位置,继续留在公立小学校读书。哥哥留给我了一个很好的人缘,班里的小学生都喜欢和我交往。我感知到哥哥是一个性格很柔和的,脾气很好的小学生,不然这些同班同学不会这么接纳我。有一个小学生叫江宇,他就特别爱找我玩。实际上江宇是哥哥的好朋友,天知道他们都做过些什么事。我对这个江宇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江宇性格高傲,有的时候会居高临下的看我。好笑的是江宇有时候又自甘低小,专门跑起来找我玩乐。有一次我觉得江宇让我气闷,于是我一拳头打在江宇的肚子上。江宇像一只受伤的兔子一样,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最后江宇终于默认了我的强势,他没有敢还我一拳,就这样我成了江宇的上家。

哥哥去贵族学校后一去不复返,他在那里读了小学,读了初中,又读了高中。我每次一想起哥哥心里就暗自忧郁,我觉得自己不算个聪明人,但直觉告诉我,哥哥被某种另类的方式囚禁了。我的心里有一个模糊的画面,就是哥哥最终会被打扮成一个鬼新娘嫁给一个鬼丈夫。想到这里我就心惊肉跳,不寒而栗。好在我和哥哥没有生活中的直接往来,更多的时候我只需要考虑自己的生活。

我上初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同学叫梁可。这个梁可很有点意思,他笑起来暖暖的,就好像冬天里的一抹阳光一样。我惊觉梁可怎么这么可爱,简直就像个王子,而这个王子竟然有意无意的在接近我。我试着和梁可接触,我觉得很舒服。梁可会给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个性格超级好的朋友在恭维你,在迁就你。关键这种恭维和迁就又并不过分,它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仿佛是一场爱情。

天啦,爱情!我和梁可的爱情!可我不是同性恋!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爱情陷阱,这场爱情陷阱就是梁可一手制造出来的幻觉。哪怕这个幻觉再美丽,再舒适,它也很危险。在感知到梁可在有意和我发展关系后,我对他有了戒心。从此我开始暗暗疏远梁可,我觉得我不能被梁可拿下。要是我被梁可拿下了,我就成了个女人了。梁可妄想把我变成个没有脑子的傻女人,但他忘记了我内心深处的渴望。这种渴望是红色的,是一种血的颜色。梁可对我的这种底色显然准备不足,所以他在我这里吃了不少软钉子。

说是这么说,我和梁可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至少我和梁可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和矛盾。梁可没有故意让着我,但我和他似乎天然有一种相融性。我们并不相互排斥,相反我们俩相处愉快。梁可很英俊,班里喜欢他的女生不少。有的女生看我和梁可的关系好,甚至把纸条子递给我,要我转交梁可。对这种粗陋的爱情表达方式,我怀有一种看客心态。我会认真负责的把女孩子的纸条完好交到梁可的手上,而梁可照例是打开看过后一笑了之。

但渐渐的,我发觉梁可的性格有所改变。他从最开始的阳光温暖,变得有点阴郁而深沉。似乎梁可长大了,以前那个三月阳光似的小梁可,被现在这个冬雨淅沥的大梁可给取代了。这个大梁可并不惹我讨厌,但他确实有点厚重。厚重到我不敢轻易评价他,似乎怎么评价都不贴切。到底现在这位梁可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其实很难用言语描绘。他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坏人,但也不能用好人来形容。这个梁可非常的深邃,深邃得好像是马里亚纳海沟一般。

好在,我和梁可的“爱情”只是浅尝辄止,我和梁可并没有过多的私下接触。初中毕业后,梁可转学不见了踪影,而我继续在我们学校的高中部读高中。梁可就好像一个绚丽的梦一样,忽一下来了,忽一下走了,没有留下痕迹。高中的时候,我的成绩马马虎虎。但据妈妈说哥哥的成绩很好,哥哥成了贵族学校的学霸。我突然觉得有点滑稽,我觉得哥哥有点倒霉。为什么这么说呢?就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竟然在努力证明自己的鲜美。哥哥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学霸,你为的是哪般哪样?倒不如我,马马虎虎反而轻松自在。

高考结束后,我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但我通过了参军体检,我马上要去军营报道了。妈妈说哥哥考上了本科,以后哥哥是我们家的骄傲。我暗暗叹气,我不敢多想哥哥的事,毕竟我还是善良的,我害怕面对一个可能已经露出痕迹的阴谋。我是在天气转凉的时候,到的营房。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我在营房里面第一个遇见的战友竟然是梁可!梁可再次出现了,而且是和我一个营房的士兵。我的嘴张得合不拢,我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把我往梁可身边拉。

但是我的战友梁可又给了我一个全新的关于梁可的认识。这位战友梁可率直而简单,他说话做事光明磊落,直截了当。他没有温暖梁可身上的那种暧昧气质,也没有深邃梁可身上的那种不可妄测感。这个梁可是真实而可爱的,就好像是我的一位亲兄弟一样。我和这个梁可做了三年战友,我们一起参加新兵训练营,一起出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甚至一起上厕所。我们完全接纳了彼此,就好像我们本是一体同胞一般。

我是在部队的小树林边上认识老李的。那天我下了训练课,一个人在小树林边上活动身体。忽然我看见旁边的一棵大树似乎动了一下,我忙问:“谁在那里?”走出来一个须发尽白的魁梧老头子。老头子说:“我是个老兵,就住这附近,你是新兵吧?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吴凯,是三营二连的。”老头子连连点头:“我观察你好久了,我觉得你肯定是一个好兵。其他人训练都拖拖沓沓,只有你是在主动训练,难得难得。”我好奇老头子观察我做什么。我说:“我喜欢军队,我就是个天生的军人。”

老头子这下笑得更欢乐了,他说:“你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我挨着老头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老头子说:“那年我在济南抗日,偶然逮住了一个汉奸。这个汉奸很狡猾,他掏出几块银元塞给我,让我放了他。”“那你放了他吗?”我疑惑的问。老头子摇摇头:“我会放走汉奸吗?我把他的银元甩在他脸上,然后一枪把他崩了。”老头子接着说:“还有一次,我又逮住了一个落单的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和汉奸一样奸猾,他同样掏出几块银元塞给我,让我放他走。但我是个革命军人,我怎么能放走日本人呢!于是,我又一枪打爆了他的头。”

我点点头:“老革命,你的觉悟很高嘛。”老头子摇摇头:“但我后来想了很多年,我觉得我做错了。你知道毛主席吧,他当年也是被反动军阀的爪牙抓住,然后毛主席用银元贿赂了爪牙才逃得一命。要是那些爪牙不要钱,可能毛主席就活不到后来了。所以,我一再的想,是不是我应该收汉奸和日本鬼子的银元,然后把他们放了呢?这里面似乎有很深的道理。这个道理我们这一辈想不清楚了,你们这一辈一定要想清楚的。”我猛的觉悟到老头子是在和我讲一个很深的哲学问题。

晚上我把我和老李的对话讲给梁可听。梁可想了半天说:“其实压根儿就不应该打仗,打仗本身就是错的,不在于收不收银元。”我佩服梁可的认知深度。第二天我又在小树林边上遇到了老李,我把梁可的答案告诉给老李。老李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比我们这一辈人想得深。不打仗就不会杀人,更没有放不放人的问题。这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智慧高。”我笑着对老李说:“这是我战友的回答,但我觉得您能一直回忆和思考这个问题,您还是一个善良的人。”老李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我们老了,但你们还年轻,如果我们能启发你们思考就是最好的传承。”

后来我还多次见过老李,但没有再认真交谈过。一年后,我才听说老李是我们军分区的老司令,他就住在营房边上的小公寓里面。巧合的是,在我得知老李的真实身份之后的一个星期,老李就死去了。军分区为老李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我在葬礼现场看到了老李的大幅照片。照片上老李笑得很和蔼,远远看不出是一个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

我觉得我和老李的偶遇像是一场宿命,因为这之后不久,老李死去了,而我疯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回成都探亲的时候,被家里人送进了精神病院。那一次我刚到成都东站,就觉得气氛诡异。一个卖冰棍的老大娘用一双三角眼不停的打量我,好像我是一个怪物。我在出站的时候,看到路中间有一个没有人认领的大皮箱。我想把大皮箱送到火车站的办公室,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办公室在哪里。这个大皮箱异常的沉重,好像里面装着一具成人尸体一样。

回到家,妈妈和爸爸表情诡异。他们在暗示我快跑快跑之后,关上门睡觉了。为什么要暗示我快跑?谁来了?谁来抢我们家的财产了吗?我睡不着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想到半夜,我忽然听见楼上有敲地板的声音。是那种很有规律的敲地板的声音,仿佛是某种联络暗号。我吓坏了,我觉得肯定有危险,我的家,我的父母,我自己肯定处于危险之中!我猛的起床,拿出手机拨通了110报警电话:“你们快来一趟,这里很危险!”

警察到来的时候,妈妈和爸爸疑惑的从屋内走出来:“怎么了?你为什么报警?”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忽然妈妈紧张的一指小区大门说:“还不快跑!”我失去了思考的意识,我撒腿就往小区外面狂奔。两个出警的警察以为我要伤害别人,跟在我后面紧追不舍。在我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早就埋伏好的几个强壮的保安猛的扑过来,把我扑倒在地。妈妈边哭边过来说:“疯了,疯了,快打120电话。对对,就要华西的车,其他医院不去。”

很快120救护车到达现场,我被几个护工绑在一副担架上送进了华西医院。不知道护士给我注射了什么针剂,在我感觉到一阵刺痛后,我完全昏迷了过去。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我模模糊糊听见妈妈在和一个警察说话:“对,对,他是现役军人。按照规定他可以免费医疗,以后我们不会麻烦你们,我们直接找部队。”我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我又昏睡了过去。

在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部队的连长正站在我的病床旁边忧心忡忡的看着我。看见我醒过来,连长说:“安心养病,你的病是在现役得的,部队有责任为你治疗。以后你转业和分配工作,部队都会优先为你考虑。”说完,连长就和妈妈站到一边说话去了。我的眼眶干涸,但却有一丝泪光。我好像猜到了什么,我哥哥不是牺牲品,我才是牺牲品!我哥哥是皇后,我是戴面具的铁面人!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我对妈妈哭喊道:“早知道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去读贵族学校?”妈妈迟疑的看着我说:“这是你的命。”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