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温泉秘事

今夜的月，又大又圆，高高挂于空中，像面铜镜似的，月色透过窗子倾泻在整齐划一的笔迹上，桌案左右燃了两盏灯，一人站在桌前，淡雅的眉间微微皱着，他动了动僵硬的肩颈，提笔写下《大魏律法》的最末几个字「大魏律法于

圣祖元历元年颁行，以昭法守事。」

外头的打更声传来，此时已近午夜，柳佑安搁下毛笔，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他卯足全力的抄写不仅为了魏允文，也为了赶上十二月十五日，他父母的忌日。从枕下拿出父亲的玉珮、母亲的手帕，塞进袖兜后，他拿起油灯，悄悄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半月不曾踏出的房间。

别庄虽大，好在回廊并不复杂，柳佑安很快摸清宅子的格局。拐过几个弯道，刻意绕过主子们的居所，他潜入泉眼旁，有冷水注入，供人泡澡的温泉汤屋。魏允文谈天时曾提起，三间汤屋中，其中一间因靠近出水口，水温偏高，且屋内有股挥之不去的硫磺味，故长时间处于搁置状态。

柳佑安看了看，三间汤屋仅有门环不同，其中两扇门环样式一致，都为狮头衔着刻有祥云的圆环，另一间的门上刻了个「福」字，门环镶在福字中央，边缘的红漆褪落，露出里头的铜色。他犹豫片刻，选了褪色的门环，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提着油灯往里瞧，偌大的浴池内空无一人，屏风横在池子上，隔成数个区域，可同时供多人泡澡，柳佑安觉着这应该就是长期搁置的汤屋，他侧身进屋，反手将门闩扣上。

烛灯摆在柜子上，照亮屋内一角，柳佑安脱下外衫后，选了块干净的地，郑重的将母亲的手帕及父亲的玉佩放在衣物上头。

「爹、娘，今日是您们的忌日，孩儿不孝，没法给您们上香、烧纸钱，请原谅孩儿。」柳佑安俯身跪在冰冷的地上，磕了几声响头。

浴池内，屏风后的一处，九皇子魏瑢倏然睁开眼，他起身欲将来人驱逐，竟见柳佑安将内衫脱下，露出光裸的背脊，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柳佑安白皙的肌肤、曲线漂亮的身躯，无意中透着一丝暧昧，魏瑢浑身燥热，狼狈地别开眼，周身的香气险些朝屋内的阴人冲去，在最后一刻，魏瑢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止住这股冲动。

柳佑安仍毫无知觉，脱光身上的衣物后，他伸手解下黑绸，光滑白嫩的脖颈、引人遐想的穴位，与魏瑢仅仅数尺远，魏瑢克制不住的朝柳佑安瞥了一眼，随即又移开目光，对阳人来说，与浑身赤裸的阴人同处一室，已几近折磨了。

扑通一声，柳佑安滑入池中，他缓缓吐了口气，伸展被冻僵的四肢，动了动酸涩的脖颈，最后游到池边，对着父母的遗物，轻声道：「爹、娘，您们在天上好吗？永州大疫十年了，去年初，宁王世子从永州回来，说那边的百姓们安居乐业，整座城繁荣昌盛，我听了好开心，总觉得这样爹娘的付出没有白费。爹娘也别担心，我在宁王府很好，宁王和王妃宽厚，不曾让我挨饿受冻，还准我随文哥哥一块读书，文哥哥也待我极好，他总顾着我，王府出游时，也让带同行，我很感谢有他在。」

柳佑安的声音不大，但在只有汩汩流水声的浴池，却显得格外明显，听着柳佑安又叨叨絮絮说了许多，魏瑢原先的冲动渐渐冷静下来，他忽然懂得柳佑安深夜跑来汤屋的原因，宗室居所在烛火使用和祭祀上都有严格的规矩，这十年来，柳佑安都居于宁王府，宁王决无可能允许他在王府内设立父母的牌位，柳佑安大概是为了弥补，才异想天开的带父母的遗物来温泉池，这或许已是他能做到最好的祭拜方式了。

这一年发生的事，柳佑安全都巨细靡遗的讲给父母听，直说到这回来南山别庄前，自己在马车上不慎勾落黑绸，被九皇子罚了抄书。

「文哥哥真的很好，他替我向九殿下求情，我才免挨杖刑。爹，我日后会小心的！您就别在心里骂我了。」柳佑安轻笑了几声，又很快收起笑容。对着父亲的玉佩，他才敢吐露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爹，您总说阴人不比他人差，可阴人备受约束，还得受潮期之苦…我快十八，离潮期不远了，我好怕…文哥哥说会娶我为妻、给我烙印，可我还是好怕…爹，将来我该怎么做，您能不能指引我？」

说到后头，柳佑安的声音竟有些颤抖，魏瑢听着很是心疼，想将他揽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但以他们的关系，柳佑安定不可能接受，何况若柳佑安沾染其他阳人的气息，小心眼的魏允文，还不知会如何对待柳佑安。

「还有一事，望爹娘能宽恕孩儿。」柳佑安深吸了几口气，道：「孩儿无能，无法继承父母的衣钵…医药博大精深，孩儿实在学不成，请爹娘谅解。」

柳佑安话毕，从池中起身，套上衣物后，朝父母遗物又磕了几个头：「谢谢爹娘听孩儿唠叨。」

接着，和来时一样，柳佑安提起灯，轻手轻脚的推门离去。

门扣上后，魏瑢仍一动不动的泡在池里，他突觉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相当卑劣可耻。就算有魏允文的照料，柳佑安小小年纪只身入府，主子宁王对曾经阴人男宠的态度众所周知，扒高踩低的世态，明里暗里柳佑安肯定也受到不少欺凌，而他竟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为着自己的私心，不愿见柳佑安和魏允文亲亲我我，借故罚了柳佑安闭关自省。

他懊悔的摀住眼睛，决定明日就免了柳佑安的罚。

第11章 白玉牌

还不等魏瑢下令，隔日一早，魏允文陪着柳佑安前来，将抄好的律法呈上。

魏瑢心中有愧，他随意翻了翻，便道了声好。看两人如胶似漆，魏瑢也不忍再从中作梗，压下心中的妒意，让两人退下了。

离了九皇子的居所，柳佑安感觉周身的压迫感不再，脚步轻盈起来，他露出微笑：「文哥哥，这下我们可以去玩啦！」

「走！我带你去镇上的市集逛逛。」魏允文回道。

两人随即让侍从备了车，往镇里去。冬日的早晨，阳光晒的暖洋洋，让人昏昏欲睡。

柳佑安无意识地，靠向魏允文的肩，一点一点地打起盹，他细长的眼睫，根根分明，与眼下的青紫形成一小片阴影，映在他无暇的脸上，并不难看，反倒多了种脆弱感，让魏允文心生怜惜。

「辛苦的安儿，终于可以好好休息。」魏允文轻轻顺了顺柳佑安的背。

云乡镇离别庄约半个时辰的车程，城镇因离南山温泉不远，慕名而来的游人也多，街上行人如织，马车进到镇里，速度被迫慢了下来。

「来呦！客官，进来喝口凉茶！」

「姑娘，这是上好的胭脂水粉，要不试试？」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快来买！」

柳佑安被这嘈杂的叫卖声唤醒，他掀起车帘，好奇的往外看：「文哥哥，你瞧！好多商贩。」

自小他就喜欢逛市集，宁王府的「柳叶轩」里，有个木匣子，放满收罗来的小玩意，大多是魏允文送他的，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做的，只有几项是他买的。

魏允文深知柳佑安的喜好，见他已坐立难安，便同他下了车。

市集里的人不少，两人几次差点被冲散，柳佑安浑然不觉，早已被琳瑯满目的小贩吸引了目光 ：「文哥哥，这个糖人做得真妙！」

魏允文笑着摇头，紧牵起柳佑安的手：「馋鬼安儿，别走散了。」

魏允文走向小贩，要了一个糖人，递给柳佑安：「给，看你馋的。」

柳佑安笑嘻嘻的接过：「谢谢哥哥。」

他吃了几口，才想起魏允文还没尝过，将糖人递到魏允文面前：「哥哥吃，很甜的。」

魏允文摇头，俯身吻了柳佑安，接着在唇办上轻轻舔拭，柳佑安不自觉屏住呼吸，羞红了脸。在大庭广众之下，魏允文很少做如此亲密的举动，在魏允文正欲加深这个吻时，柳佑安轻推了他的肩。

魏允文放开柳佑安，用手背擦了擦，道：「确实很甜。我已经吃了，剩下你吃罢！」

街边茶舖的吆喝声、食堂菜香四溢，几个孩童拿着糖葫芦嬉闹着跑过，市集里熙熙攘攘，柳佑安很快忘了羞怯，拉着魏允文道：「哥哥，那有元子！荔枝膏！」

魏允文宠溺的看向柳佑安：「好，都依你。」

两人一面走一面吃，一路逛下来，也吃了不少。

「安儿好像怀孕了？」魏允文摸着柳佑安撑胀的肚皮笑道。

「肚子这么大，可能是双生子。」柳佑安也笑道。

牵着彼此的手，他们在市集里漫步，偶尔停下看看南北杂货、精巧的童玩，有个商贩肩上还停了只西域来的红色鹦鹉，正聒噪的学舌。

走到街尾时，人潮明显少了许多，魏允文停在一间贩卖匕首的铺子，在掌柜的介绍下逐一拿起匕首查看，里头不乏来自西域的珍奇货色。

柳佑安对匕首兴趣缺缺，他等了半炷香的功夫，见掌柜又从铺内推了一箱子匕首出来，一一向魏允文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