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心的上前拉过柳佑安的手,一同朝书斋走去:「佑安弟弟,你终于来了!我求父亲求了好久,他终于肯让我跟你一起读书。」

柳佑安想行礼却被拉着走:「谢谢三少爷擡举。」

「别多礼,叫我文哥哥罢。你等等坐我旁边,我跟你说说学堂的规矩。」魏允文道。

柳佑安被魏允文的热情感染,他稍稍放下戒心,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谢谢文哥哥。」

魏允文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小事罢了。」

学堂里,先生布置的作业与父亲教的有很大的不同,虽然简单许多,但更多需要的是融会贯通,而非单纯的背诵,先生教书时,也希望他们能举一反三。柳佑安相当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两边都不敢落下。下学后,他与魏允文先一同完成作业,等回到曹管事屋内,再拿出父亲布置的功课,提起笔,一字一字慢慢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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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时光匆匆,学堂前桃树枝枒上冒了粉嫩的花苞,蜂与蝶满飞了满院,而燕子们则是成群结队的从南方归来,成日吱吱喳喳得争吵不休。

柳佑安坐在书斋的窗边,被这盎然的春意分了神。

忽然间,他感到后背一痛,接着是一股湿意从外衣透进内里,他转头一看,就见魏二少爷魏允武又拿一坨泥球,朝他扔过来。他机灵的侧身闪过,泥球落在一旁魏允文耗了好一番功夫完成的作业上,污泥在白纸上留下清晰的印痕,这作业如上交,定然会被先生责骂。

魏允文勃然大怒:「魏、允、武!你在搞什么!」

魏允武扮鬼脸:「我是丢安儿,谁让他闪开。」

魏允文侧头看了柳佑安的背,拍案而起:「你还丢安儿!给我等着!」

魏允武无赖的挑衅:「谁怕你!」

魏允文扔下作业,拉着柳佑安一同追出去,魏允武躲在桃树后,露出一双眼睛四处打探,手里又捏出一团泥球。

魏允文也不甘示弱,抓了把泥,捏了捏,就往魏允武的方向丢,泥团在半空中散开,未碰着魏允武分毫。

魏允武大笑:「弟弟,要打中我,你还差远的!」说完,擡手又是一坨泥,这次打中魏允文的前襟。

「文哥哥,我帮你。」柳佑安蹲下捏起泥团,这游戏以前在柳宅时,他可没少玩,捏泥团的技术比魏允文好多了,很快的,他就递给魏允文一颗结实的泥球。

这回,魏允文卯足全力,打中魏允武的膝盖。

魏允武大声抗议:「这不公平!你有安儿帮忙,我没有。」

魏允文得意的笑:「等着罢!我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柳佑安顺势递过一颗泥球:「哥哥,再来。」

魏允文接过后,追着魏允武到处跑,柳佑安手下也不停歇,持续捏出一团团泥球,给魏允文后援补给。

到底是年纪相仿的孩子,很快他们就玩得衣服沾满污泥,院子里全是他们的笑声。

曹管事就是在这时候踏进院子,他站在门边,看着柳佑安脸上天真稚气的笑颜,因出汗而变得粉嫩的脸颊,他实在不忍将手中的纸卷交给柳佑安,这样的消息,如同落顶的轰雷,必会毁了这孩子。

曹管事攥紧拳头,张口想喊柳佑安,却被孩子的笑声制止,他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第7章 雨夜下的承诺

「爷爷!您怎么来了?」柳佑安看见曹管事,放下手中的泥团走了过来。

魏允文和魏允武两兄弟还在一旁嬉戏,他们早放弃分出胜负,只想往对方身上多沾些泥。

「安儿…」曹管事的唇角抖了抖,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柳佑安见状,收起笑容,担忧的问:「爷爷,您生病了吗?」

「爷爷没事…安儿…好孩子,你自己看罢。」曹管事将纸卷塞进柳佑安手里。

柳佑安以为是父母的来信,欢喜的摊开,看见的却是一份告示,里头密密麻麻写满永州大疫病故者的名字、病卒的年月。

柳佑安心一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他拿起告示,一行行的找,终于,在卷末写着:「太医柳承德及其妻医女沈氏,因染疫病,分别于二月十三日、十五日,病故于永州澧府。」

纸张脱手滑落,柳佑安双眼一闭,流下两行清泪。

这样静静的、不闹腾,反而更让人心疼,曹管事开口想安慰他:「孩子…」

魏允文也停了打闹,走了过来:「安儿…你…」

柳佑安越过他们,踉跄的踏出院子,背后是两人急切的喊声,他彷若听不见,也无法思考,就在府内漫无目的走,每一步,都像迎上一把利刃,血淋淋的把他的心剖开,每一次呼吸,五脏六腑都疼的难以言喻。脑中一片混乱,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停在父亲、母亲离开前,紧牵着他的手,和他说:「安儿,你乖乖等着,爹、娘定会回来接你的。」

终于,他瘫坐在地,痛哭出声:「爹、娘,你们怎么食言了…我真的好想你们…」

傍晚时分,下起了滂沱大雨,柳佑安双手抱膝,蜷缩在墙角,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裳,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夜里仍是冻得人发颤,柳佑安嘴唇发紫、指尖泛白,但他却漠然置之,眼里一片死寂。

不远处的窗子打开,柔和的烛光从屋内倾泄而出,在离柳佑安几米之处戛然而止。

屋内,是宁王爷和王妃平日起居的处所,宁王爷在宫中和明皇用了晚膳才回府,进屋后,王妃帮着脱下外衣:「官人,在外奔波一整天该累坏了,快坐下休息。」

「夫人真体贴。」宁王爷道。

宁王爷入座后,王妃盛了碗红豆汤,又亲手剥了颗橘子:「吃点夜消罢,今年的橘子颇甜。」

宁王爷顺着王妃的手吃了一口:「确实甜。今日府上可好?孩子们可有好好读书?」

「宗儿一样认真,文儿最近表现不错,只是下午和武儿打闹,两人衣服都脏了。」宁王妃道。

「这两兄弟还是一样不稳重。辛苦夫人了。」宁王爷拍拍王妃的手。

说起文儿,宁王妃想起曹管事来报的消息,又道:「陪文儿读书的孩子柳佑安,今日官府来报,他的父母皆在永州病故。官人你看,不如就让曹管事送他回昆州柳家旧宅,由他的祖父母照料,您觉得如何?」

「柳佑安?那个阴人?」宁王爷问道。

「是,我想着,留一个无依无靠又年幼的阴人在府上易生闲话,对文儿日后议亲,影响不好。」宁王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