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送您。」柳佑安急着从床上起来。
魏瑢又将他塞回被子里:「别多礼了,快睡罢,晚安。」
「晚安,谢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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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佑安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严实,他在镜前再三确认穿得够暖和后,才拉开门。
「柳公子有何吩咐?」门外的侍女立即上前询问。
「我能去园子走走吗?」
「公子稍等,奴婢为您多加件大氅。」
「不用…我…」已经穿够多了,柳佑安话还没说完,侍女早一溜烟地跑走,深怕他因少件衣物,就一病不起似的。
柳佑安尴尬的关上房门,站在房内等待。
五天了,他却始终觉得处于半梦半醒间,这里的一切太过虚幻,装饰奢华的屋舍、殷勤备至的仆从、满屋的佳肴果香、绫罗绸缎制的衣裳,都让他觉着受之有愧。尊贵的九皇子甚至在每日黄昏后,来到他房内,关心他的身子,他掐了自己大腿好几次,才确信不是在牢房里想像出的幻觉。
加上狐裘大氅和围脖后,柳佑安觉得自己像只准备过冬的棕熊,他坚决婉拒侍女的跟随,一拐一拐的往山庄后头的园子走去。
和宁王府的园林相比,这座园子竟毫不逊色,白雪覆盖下,仍可窥见它原先的富丽堂皇。柳佑安踩在舖满鹅毛般积雪的小径,顽皮的印下一个又一个鞋印,又随手折了根树枝,蹲在雪地上头胡乱作画。
南山遇袭后,他时时刻刻胆战心惊,深怕自己一个不好,连累他人。现下明明前途未卜,甚至受制于九皇子,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走了漫漫征途,终于得以喘口气一般。
难道自己早该投奔九皇子麾下?
堂堂九皇子哪会需要一个阴人,他自嘲的笑笑,靠在石头旁,仰望着冬日蒙蒙的天空。
第46章:你要不要跟我学医?
忽然,后方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沙沙声,柳佑安吓得弹起身子,就见一人,蹲在他原先靠坐的石头后,拿铲子小心翼翼的挖掘。
他好奇的凑近,那人身穿蓝衣袍,全神贯注护着一株蓝花,花朵呈火焰状,叶片上尖下圆,叶缘略为蜷曲,在寸草难生的霭霭白雪中,它仍肆意绽放,显得格外夺目。
蓝衣男子用铲子将花朵根部的泥土刨除,抖落叶上的积雪,一脸心满意足地准备将植物收进袖兜内。
「这是碧蝉花?」
男子停下动作,见柳佑安蹲在一旁也不讶异,将花平摊在手中,道:「好眼力,这花常生在山上的灌木丛中,实属少见,你是如何一眼就认出来?」
「它的茎上有短毛,叶的两侧不对称,又长在雪地中,我是由此推测。」柳佑安解释道。
男子点头,捏起花茎,道:「它能止血去淤,清热解毒,加上两钱生大黄、一钱元胡、一钱血竭、半钱细辛,以小火炖煮三个时辰,烧干后制成去瘀膏,它的花还能养肺止咳,治肺热,如果小便不解,加入些许赤小豆熬煮,煎汤后内服,一药匙即可,同时亦可治水肿……」
男人对碧蝉花的入药信手拈来,许多用法柳佑安未曾在医书里读过,他连连点头,专心致志的听讲,遗憾手边没有纸笔能记下。
「师傅!您又来了!」一个蓝衣小童打断男人滔滔不绝的论述,他急匆匆的跑来,致歉般地对着柳佑安屈膝一拜,接着拽起男人的衣袍,使劲想把他拉开,奈何小童身形矮小,男人站在原地,纹风不动。
「我还没说完!」男人抗议道。
「您别说了!只会惹人嫌,上回您缠着买药的少妇说个半天,还被她夫君揍了一顿,您这就忘了?」
「他可不是一般人,他看得出碧蝉花!」
「那又如何!师傅,我们来这是为九皇子效力,正事还没成,您别节外生枝,惹得殿下不快。」
听见九皇子的名号,男人叹了口气,道:「没大没小的小鬼,到底谁才是师傅。」
小童对柳佑安道:「对不住,他是个医痴,性子已病入膏肓,若有冒犯之处,请您见谅。」
柳佑安见他们真要走,起身弯腰一拜:「谢谢唐院判指导。」
「你从何知晓我的身分?」唐院判大惊失色。
身后的小童瞬间白了脸,攥紧唐院判的衣袍。
「无意冒犯,我父亲任过太医院院判,故而见过这块腰牌。」柳佑安连忙解释,示意唐太医看向腰间的腰牌。
腰牌是青玉制成,玲珑剔透,成色很是漂亮,一个「唐」字,隐藏在繁复的雕纹中。
唐院判松了口气,问道:「你父亲是何人?识得这块腰牌的可没几人?」
「亡父姓柳、名承德。」
唐院判愣了愣,低头细看柳佑安:「你的眉眼像母亲,唇鼻像父亲,气质更像父亲一点。明历八年的那场灾难我还记得,死伤无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他们在永州发现栝楼实的用法,才阻止瘟疫蔓延,挽救了数万人的性命,是终结疫情的大功臣。」
柳佑安垂下眼,隐去里头的波涛,轻声道:「多谢唐院判称赞,家父家母听了会很高兴的。」
「无怪你识得碧蝉花,我早听说柳院判有一阴人儿子柳佑安,聪明早慧,颇有天赋,寄在宁王府。」
「院判过奖了。」柳佑安屈膝又是一拜。
天上飘起细细白雪,风一吹过,宛如落英缤纷,配上这园子的景致,美不胜收,几人欣赏了片刻,柳佑安打了个哆嗦,小童察觉后,提议一同到湖心的凉亭沏壶热茶,暖暖身子。
一行人走着,唐院判落在后头,他捋着胡须,半晌,忽然开口:「你要不要跟我学医?」
柳佑安脚下一个踉跄,不可置信的回头道:「您说什么?」
小童亦瞪大了双眼。
唐院判示意众人往前走,边悠悠说道:「当年我初入太医院,被分配到药房制药,这本就是初入的太医药丞应做的,但我做了几天,就发现其中的古怪。供药的小厮,送来的本该新鲜的葛草,拿出的却是长满黄斑的枯草,你知道这药性差多少吗?」
唐院判义愤填膺怒道:「就像新鲜的截儿根,入药效果极强,枯萎后,只是一坨无用的杂草,还有左手香…」
「师傅,请您说正事。」小童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