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内子原本是留云镇的人,前几年才去咱们淇水县的县城开了家卖小吃食的铺子。敢问恩人是哪里人?若有机会,我必答谢您的恩情。”

“我们是留云镇下面村子里的人。回去刚好经过留云镇,倒是可以顺利跟你们带到镇口。”

至于更具体的村子,族长暂时不想说。

中年男人也注意到了,但他没有追问,而是直接说道,“我姓罗,叫罗明山。您若是有需要,去镇子上打听一番就能找到我们一家。”

族长点点头,继而又问道,“如今县城到底是什么情况?”

中年男人这才说道,“去年天气忽变,大雪突降,县城里的人家几乎是毫无准备。本来大家以为雪很快就化了,熬几天也就过去了。就这几天时间,就已经冻死了不少人。

幸亏我和内子是卖馄饨的,店里少不了柴火,备了一些,这才没被冻死。而没有柴火的人家,最开始是用家里的桌椅板凳取暖,后来很快就上街拆临街店铺里东西,能烧的就都烧了,这才算是熬过去。

可恩人,除了柴火短缺,大家家里储备的粮食也不多。既然柴火都能抢,粮食为什么不能抢。很快,城中的几大粮铺就被洗劫一空。”

宋硕忍不住问道,“县令大人不管吗?”

“怎么管?管得住吗?”中年男人反问道。“县衙把县令大人也算进去,所有人手加起来也就五六十人。县城里却住着上万人,哪里管的过来啊!就算能把闹事的全抓了,县里的监牢也放不下啊!”

宋硕无言以对。

族长也觉得骇然。

“那如今县城里是什么情况?什么人在焚烧尸体?”

“县令本来就人手不足,他带着手底下的那些人龟缩在县衙之中,任由其他贼人在街上烧杀抢掠,他全然不管。最开始冻死饿死的那一批,最多只占了城中人数的十分之一,可被别人杀害的,至少得有三分之二。尸体被扔在灰坑之中,城中四五个灰坑,全都被填满了。”

饿极了的时候,中年男人本来想去灰坑中翻一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可里面只有尸体。

族长想象着这一幕,内心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那书院呢?几个书院什么情况?”宋硕语气中充满了焦急。书院中他有几个好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中年男人上下扫视了一番宋硕,恍然道,“小哥难道在那边读书?难怪我看小哥面熟,我就在书院街上卖馄饨。”

宋硕讶然,他就读的书院那条街上确实有不少卖吃食的铺子,其中一家也确实卖馄饨。

不过因为书院管饭,他出去吃的次数不多,所以对掌柜的也并不熟悉。

如今细细看眼前之人,透过脸上的煤灰,他终于觉得这人熟悉起来。

“惭愧,我应当是去过你家铺子的。可惜当时只顾吃饭,并未请教掌柜姓名。”

中年男人苦笑,“我如今算什么掌柜的。馄饨铺子如今是别想开了,能保住家人性命,全须全尾逃出来,就已经是幸事了。”

眼见一个做开铺子的如此凄惨,宋硕心中只觉得可怕。

罗掌柜感慨完,又想起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便说道,“书院街上那几家书院,下雪那天便提前让学生休沐了。除了家特别远的几个学生没回去之外,其他学生都已经回家去了。

也因为如此,我也关了铺子带晚娘回去休息。后来贼人闯进我的吃食铺子抢东西,我才能保住性命。”

想到这儿,他仍旧心有余悸。

那天看到上百个学子陆续从各个书院出来,他拉住一个学子打听。

知道学子因为下雪都要提前休沐,他便收拾了东西,把铺子关了,带着妻子和俩孩子回了城中租住的小院儿。

之前买的各种肉,以及提前包出来的几百个馄饨也不能浪费,一并带回了家。

就是靠着这些东西,他们一家才没被饿死。

后来雪越来越大,他冒着大雪,又从铺子里把柴火和面粉扛了回去。

再后来,他就出不去家门了。

最开始受困的那几天,邻里邻居还会串门说话,互相生火取暖。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峻,外面打砸抢烧的,大家也就不敢再开门了。

第195章 县城情况(二)

牛车上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没想到原来县城的情况更加危险。

族长拱了拱手,“多谢罗掌柜告知我们。”

“恩人折煞我了”,罗掌柜赶紧说道,“我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您而已。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我如今身无分文,实在无以为报,只能等以后报答。”

他本来开着馄饨铺子,也算是小有资财。

但在城里这些日子,为了换取所需要的东西,花掉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三分之二,被贼人给抢了。

族长赶紧说道,“不过几个馒头而已,罗掌柜不必放在心上。那你们一家是如何从县城出来的?”

“如今城中区域已经被五大势力划分。但天气突然变热,雪化了。城中那么多死尸没有办法继续放下去,否则必然生出疫病。所以那四大势力暂时停止冲突,开始处理自己区域内的尸体。

城中没有土地可以埋葬,所以那些势力便将尸体进行焚烧。除非交给他们一大笔银子,才能将亲人的尸体领回去,前往城外入土为安。

我将内子的首饰拿了出来,换给守着东城门的那些贼人,带着家人回留云镇去。”

镇上他也有产业。他爹娘还有兄弟几个在镇上生活,有他送回去的银子,家里应该不会缺了他们几个人的吃的。

族长闻言更是叹了口气,“这些个贼人,可怎么办哟!”

“他们在城里闹,关我们啥事?”宋兴杰不以为意。

听到这话,族长直接一拐杖狠狠敲下去,待落到儿子背上,又减轻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