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淇站起身,温声答道:“回陛下,的确是微臣所做,不知陛下有何疑虑?”
池婙轻笑,“我?是有个疑惑,你在文章里写了杀尽天下夫父,那么,要如何杀尽天下夫父呢?”
薛淇沉默半晌,才开口,“臣,不敢写。”
池婙顿时来了兴趣,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可她眼?里明明一丝惧意也没?有啊。
“那就用说的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恕你无罪。”池婙将身体靠上椅背,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坐着。
这木头椅子真硬,若不是顾忌着身份,她还真想换个沙发出来躺躺。
可惜她如今是太后了,前朝后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做事还是要谨慎些?。
也正因为?她是太后,薛淇才说她不敢说。
可池婙心底明白,她不是池太后,她是池婙,所以无论薛淇说出什么话?,她都不会在意。
薛淇抬头看向池婙,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池太后,这个大荣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这人看起来太冷静了,虽然笑着,可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好像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再触动她分毫。
如同冰冷的死水,无波无澜。
这太奇怪了,是她看错了吗?薛淇心中略感困惑。
师傅曾经?告诉过她,宫中有一位贵人,若是能得到她的帮助,她们?的夙愿便可以实现。
为?此,她改姓换名,通过女官的考核进了宫,可在这宫里待了五年,用尽一切办法,她都没?有找到这位贵人。
直到几日前,丹映来六尚局挑选女官,听到考核的题目,她立即确信,太后就是她要找的那位贵人。
为?了确保可以见到太后,她拿出了全部身家请丹映帮忙。
可现在,她见到了,却又犹豫了。
太后真的是师傅所说的那位贵人吗?如果错了,那么等待她的结局,便是万劫不复。
脑海里忽然闪过阿缘的脸,“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她哄阿缘等她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的时候就回去,但是,她真的还能回去吗?
哪怕从容如她,在这个时候,也难免觉得紧张,双手轻轻攥了一起,手指触碰到的掌心凉得可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掀翻棋局,另起炉灶,以待天时地利人和。”
池婙:“怎样才算天时地利人和?”
“顺天时,乱世?可为?王。局势动荡则民怨沸腾,诸侯并起则朝堂势弱,而?三百年之?咒,大荣王朝已近半矣。”
“造地利,广积粮高筑墙。夺富庶之?地必为?众矢之?的,择僻壤之?所方可积攒实力,修高墙挖深池储足粮,徐徐图之?。”
“得人和,团结女界,以聚人心。夺男贼之?家男贼之?族男贼之?产男贼之?业皆还于女,使?女者为?官女者为?军女者为?民,再有二心者,则杀父杀夫杀子,陷其于无援之?地,不得叛之?。”
“如此,可有三成胜算,得以诛尽天下夫父,使?女者千世?万世?,世?世?为?君。”
说完,薛淇再次抬头看向池婙,对方脸上看不到惊讶愤怒困惑,只是轻挑了下眉梢,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造我?自?己的反吗?”池婙语含笑意。
薛淇轻叹了口气,“这便是臣不敢说的原因,陛下位高权重?,微臣不敢妄言。”
池婙敛起了笑容,“不敢妄言?你也已经?妄言了!”
薛淇立即屈膝跪在地上,脸上神色平静,心底却弥漫着悲伤,果然,还是选错了吗?
她仰起头,没?有任何避让地直视着池婙,语气却依旧温和,“还请陛下责罚。”
池婙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薛淇面前,垂眸俯视着她挺直的腰杆,心中疑惑更甚,哪怕知道不能说还是要说,哪怕知道不能做还是要做。
“薛淇,你究竟想要什么?”
薛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俯跪于地,声音沉闷。
“我?想,书?写女人的历史。”
“……”
书?房外,丹映侍立在廊下,隐约听到门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心中忍不住猜想,主子会和薛司籍说些?什么呢?又会许她个什么官做呢?
忽然,门里传来池婙的怒喝,“来人!”
丹映听到这生气的口吻,心底当即打?了个突,慌忙推门进去,“主子有什么吩咐?”
却见池婙冷脸站在桌案前,厉声道:“将此逆贼押下去,打?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丹映惊讶不已,惶恐道:“主子息怒!只是这押送刑部得给个罪名,不知薛司籍是犯了什么罪?”
池婙冷笑一声,“妖言惑众。”
昏暗的刑部牢房里,李季英狼狈地躺在稻草上,艰难地咳嗽着,忽然咳出一口血来。
她好像患上什么重?病,身体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不清醒了。
上次李孝辞来过后,她便咬着牙,用手指沾着血写下了告父的诉状,却不想这状子递上去,便如石牛入海,没?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