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缓缓呼出一口气，拿笔写下自己的心声“我喜欢你，虽然被拒绝了，但我争取过、努力过，所以我不后悔。不后悔喜欢你。但你不必为此烦恼，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正想要说话的唐染看到字条里的内容后，猛然站起来拉着阿德的手，疯了一样大声问道：“你的申请批准了？你找到服务对象了？！”

“？”阿德完全傻掉，手里的笔也被唐染这一扑弄得甩飞出去。

“你别去！别去做服务犬，好不好？”唐染的眼圈里晕出了水汽，神情却坚决又认真，“就当是为了我，你不要做服务犬，好不好？我之前拒绝你，就是不想你委屈自己啊！你明明能说话，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需要而忍着？你明明身体健康，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去做什么阉割手术！你想想自己！想想你自己好不好！”

“我……我的申请没有被批准……”时隔许久，阿德终于又再次开口，“程教官可能要调职，我打算跟着他一起走而已……”

“啊？”小比熊僵在当场，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翎蓝说，你肯定是喜欢我的。我一直不信。可你刚才……你是不是……”阿德期待又犹豫但依旧没能问出口，转而说道：“我以前一直都希望可以守护一个人，并且觉得那很重要，重要到我可以放弃我自己的需求。这原本只是个很本能、很模糊的执念，但却在遇到你以后变得有了明确的方向。我喜欢你，想要照顾你，想要看见你，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你就是我的需求。但……假如你不喜欢我，也不需要我的照顾，那我……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我的需求……”

“我……”唐染呆呆站着，眼眶里含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我喜欢你，我是喜欢你的……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选择，都没法确保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呢……”

阿德咽下一口口水，脸上的表情像是中了彩票但又不敢相信自己真中了彩票一样复杂，接着他又开始为唐染的后一句感到疑惑。

“不要哭。你就是我想要，你说喜欢我，我就已经满足了。你不必因为我而感到有负担。”他将小比熊拉入怀中，拍着背安抚。

唐染靠在阿德的胸膛上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周三天不能加班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喜欢我，好吗？”

他其实有很多很多的遗憾和不甘，却又习惯了用拒绝来粉饰太平。或许是老宋和阿洛的相知相伴影响了他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阿德太过珍重，令他无法放弃这一期一会的相遇。

所以，唐染决定试试看，试试看展露自己的脆弱，也接受自己的脆弱。

小比熊的无奈

唐染的故事非常简单，但却并不轻松。

说简单，那是因为他的生活曾经一成不变，不是在家躺着，就是在医院里躺着。说不轻松，那是因为这单调的生活里，没有同学，没有朋友，也没有爱情。

他的肾脏天生有问题，还没上小学就不得不开始透析。一周三次，小小的他都需要被插上粗粗的针头，接上长长的管子，眼看着深红色血液顺着管子流进透析机，再重新流回自己的身体。

父母给他申请肾源的同时也因为他喜欢狗而申请了服务犬，希望他可以健康起来，可以不再孤独。

唐染自己也抱着各式各样的憧憬等待一个新的肾脏和一个可爱的“朋友”。可惜，9岁那年换上的肾脏在他10岁时再次衰竭，透析又变成了必须要面对的日常。然后，唐染就主动要求撤回了服务犬申请。

“医生说，因为我的特殊公民血统，很难找到适配的肾脏，就算幸运地能够再次移植，出现问题的几率也非常大。”坐在长椅上的小比熊一边说一边解开制服的袖扣，然后缓缓挽起袖子，露出丑陋的手臂。

薄薄的皮肤下如同埋了一条小蛇，高高鼓着，显现出古怪的C字形，那是埋入的动静脉瘘管。

“而且，大夫还说，虽然我的返祖程度很低，但因为体质太差，有很大可能会提前罹患退行性瓣膜疾病。”唐染失神地看向前方，“阿德，你应该知道，这是比熊血统里最容易致死的基因病。我不仅很有可能会得，而且不一定是老了以后才得。”

一旁的阿德注视唐染，满眼的难过与心疼。

“所以，我让父母终止了服务犬申请。所以，我喜欢你，但依旧拒绝了你。”小比熊咬着下唇忍了又忍，眼泪却依旧滚落下来，“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幸运的话，可能四五十年。不幸的话，也许十年都没有。”他慢慢转过头回视阿德，“我的未来说不定比一只普通服务犬的寿命都短，怎么拉上你作陪呢？我根本配不上你……”

“别说这样的话，你别说这样的话！”阿德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伸手将唐染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你值得，你是值得的。我知道你有多努力，努力地活着。”

他学过很多医疗知识，明白透析虽然可以让病人长期生存，但却非常折磨人的意志，而且肾脏疾病本身还会影响内分泌系统，造成心理和生理上双重压力，从而引起抑郁。

所以，他比别人更加了解，唐染的笑容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痛苦。

“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努力，不，是我想陪着你，无论如何都想陪着你……我其实很自私的，自私地想要你，自私地希望你需要我。我甚至想过，假如你生病，你就不会推开我了……”

如同罗生门。

阿德以为只有唐染病了才不会拒绝他，结果唐染竟然是因为真的病了才不肯和他在一起。

而唐染以为只有不开始这段感情才能成全阿德，结果他却早已成为阿德最不愿失去的那个必须。

两个人不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日光照射在外墙上投出的影子慢慢偏斜，让每一秒都如同岁月流转。

“阿德！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吗！”侧门被猛地打开，满脸开心的翎蓝一下跳出来。

这家伙两周前已经搬回了秦家，偶尔回来重温“教材”而已，所以并不知道什么生离死别，反而是看到阿德和唐染头挨头抱在一起之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这糖我得当场嗑”的兴奋。

小比熊看到被秦牧打扮得更加风华绝代的翎蓝后，赶忙拉好自己的衣袖，并且想要否认这人的猜想。

“我们互相喜欢，当然要在一起。”阿德却先一步开口。因为唐染说要等他听过不能加班的原因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喜欢，所以他必须赶紧表明心意，绝不能有半点犹豫。

他就是想要照顾唐染一辈子，无论这辈子有多长！而且，他学了那么多东西，难道不正是冥冥之中为此做好的准备吗？有他在，唐染一定不会年纪轻轻就得上心脏病的！

“好疼！你这个嗓子得多喝点菊花茶降降火气！”翎蓝皱着脸捂住耳朵挑起，龇牙咧嘴地说完，才像发现新大陆了一样大叫道：“哎呀妈呀！你会说话！”

“抱歉，我的声音就是这样。喝什么都没用。”阿德无奈，捡回笔又开始写纸条。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不说话，咱们管理司里但凡听力敏感一点的估计都扛不太住。”翎蓝咂咂嘴。

“他的嗓音不好并不是他的错。”一直沉默的唐染忽然插进来，“不好听也可以说话。”

“那当然！能说话还是应该说的，说话比写字方便多了！”翎蓝既没有感觉到被唐染冒犯也丝毫不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愧疚，附和得理所当然，但说完之后他立刻露出个揶揄的坏笑，“哎呀，在一起了果然不一样。对了，阿德这嗓音在床上会不会反而变得特别带劲儿啊！”

小比熊瞬间脸红，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阿德看出唐染的窘迫，赶忙岔开话题，“翎蓝，你现在和秦牧没有分歧了，赶紧去程教官那里把宿舍退掉吧。很快又有几个孩子要过来，空闲房间不太够用。程教官下周一出差，你索性趁着他还没走，今天就把地方腾出来算了。”

“老程要出差？那小柴不就落单了？”翎蓝的脑回路从来不会跟着别人走，而且，退房间哪能说退就退，好歹要先给他的“教材”找到去处才行，“嘿！我得去找小柴聊聊！好歹他是我救出来的，我可不能让他孤单！”

说完，大美人蹦蹦跶跶离开天井花园，一路往教室方向跑去。

“听说老程要出差，你打算怎么办？”拉着刚刚下课的小柴，翎蓝马上就八卦起来。

“程教官让我去住医务室……”说起这事，小柴就没了精神。

“啊？！医务室哪是给人住的地方！”翎蓝对医务室的怨念如果可以实体化，那绝对会直冲云霄，“不行不行！你来我家住几天好了！我家比医务室好一万倍！”

“……”小柴不接话，因为如果不能跟着程琛，那么对他来说，哪里都一样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