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团团嘴一撅,不满道:为什么,我就想要这个!

我咬着虾仁,福至心灵,趁团团不备,当即把碗一递,接过了那枚饺子。

团团见了,哼一声又去夹另一只饺子,我瞥见那只饺子立刻举筷如箭先行夹起,咚一声扔进陈年的碗中。那是只丑丑的饺子。

团团这回不乐意了,他嫩声质问:你们是不是合伙欺负我?

我敷衍着哄他两句:那只饺子丑丑的,盘子里还有好多又大又好看的等着你呢。

团团却道:我不!我就要吃这个长得最特别的!

我懒得再理他,转头对陈年道:不许让给他!

陈年无奈一笑,新夹了两个饺子放进团团碗里哄他。眼看团团心情就要平复,我悄悄问他:诶,团团,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让你吃这两个饺子吗?

团团眨着天真的眼说:年哥说了,那两个饺子是我不爱吃的酸菜馅。

我笑起来:他骗你的!其实这两个是牛肉馅的,但这个是我哥专门给我包的,那个是我特地给我哥包的,是盘子里最好吃的两个!所以就不给你吃!

欺负小孩子,我最喜欢了。

陈年扶住额,摇了摇头,抽出纸巾给团团擦眼泪重新哄他。这个家伙。就不能像我一样再坏点儿吗。

我咬破饺子,硬币清脆碰碗声是在意料之中,我对陈年道:你包的饺子明明都很标准几乎一个样……

陈年说:你的这个褶子方向是反的。

我笑道:那我这个丑得独一无二,好认。

哪里丑啦?陈年咬着饺子道,团团说了,这个长得最特别。

又一声清脆。

亲戚们听到硬币声,眼明心亮的:喂!我说你们兄妹两个!年年都明目张胆作弊啊?

我浑不在意:他就是从小到大都宠我啊。

陈年举起果汁不好意思地笑:你们还有三个好彩头呢!有没有硬币都是元宝,这饺子吃起来都吉利,不行我敬各位长辈一杯

等等!有人从桌下新拿了只酒杯,斟上了递给陈年:你得有诚意,光喝果汁可不行,就把这杯干了,练练酒量。

母亲试图阻拦,又有亲戚帮腔:你看陈年那嘴边可有个酒窝呢,酒量指定行。

刚为俩饺子还把团团惹哭了吧?年年你喝了就算赔个不是,这是在家里,试试深浅嘛!说话的是团团爸。

团团爱看热闹,拍手道:喝!喝!

我皱了皱眉,起身道:我喝。

陈年本还在为难,结果先我接过,一饮而尽。是纯度高的白酒,入喉辛辣,他居然喝得那么实在,呛得直咳嗽。

亲戚们笑了起来:我就说年年是有实力的,再给他倒上。

我一拍桌子:可不许再欺负我哥了,有本事灌我。

母亲瞪我: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没大没小!

团团爸在那笑,话里却藏刀:就这么一个妹妹做哥哥的当然疼,要不让你妈再生个妹妹,也省得让年年就骄纵醉醉一个呢!

不知三叔还是二舅附和:就是,再生一个分点宠,这叫制衡。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心底白眼翻到了海边,看一眼陈年,怎么就趴下了?只好准备亲自舌战群戚,忽然听到陈年的呢喃,声音轻得像梦话:再生多少个……也不是陈醉……

我已经听不见桌上的亲戚们的声音,看着陈年刘海下酡红的脸,在心里对他说:陈年,新年快乐。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十三年。

0007 六

母亲要开火做饭时才发现油盐酱醋见了底,一面骂道自己这才出去几天父亲对家里真是一点不上心,一面又喊陈年去打瓶酱油买包盐回来。我立刻跟在陈年屁股后边出了门。

元宵都过了,可街上年味不见散。仿佛那时候的日子细水长流,只要乐意,年就能慢悠悠的过上好久好久。一路上都是鞭炮皮子,淡淡硝烟味,有小孩捡起没炸干净的碎屑往地上砸,又一声惊爆。我想起炮竹放得最热闹那两天,道上像下雾,我和陈年正要去执行父母下达的串亲戚任务。炮响振聋发聩,杂着喧天锣鼓,我呛嗽着喊道:陈年,我都看不清你了!那时他的脸若隐若现,只在浓烟中露个轮廓,我俩不像走在人间,倒像是森诡异境。那么响那么吵,他抓牢我的手也喊道:那就抓紧点。

我认为陈年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哪一天我觉得快看不清他了,就应该把他抓得更紧点。

买好调料往回走,遇着几位眼熟的邻里老人坐在街口嗑着瓜子话家常,陈年便微笑问好,我有样学样。他们互相笑道这兄妹俩学习好又懂事,以后肯定有出息,又打趣问,年哥儿愈发一表人才了,学校里有姑娘追没有。我的笑僵在脸上,陈年仍维持礼貌:高中课业紧,大家心思都放学习上。我听了却不得劲,难道高中读完了,他就有心思恋爱了?想质问又知道这显得荒诞,像吃了苦瓜的哑巴。

我憋闷着头正想快步离开,结果又听见老人们谈话的语气神秘,让八卦拖住了脚步。

对面那个阿公的房子搬来新租客了,你们见过没有?

没呢,租的什么人啊?

独身女人,听讲是楼凤。

有这回事?阿公肯租把她?

人家阿公说,她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也怪可怜。

……

再后面我就没能听清了,我问陈年:楼凤是什么意思啊?

陈年想了想,道:应该是说她名字叫楼凤吧。

姓楼名凤,也有道理。可我又觉得他们话里的口气有种我弄不懂的异样,脑子里念头一转,忽想起在录像厅看过的碟,惊觉出楼凤的意思来。我看了看陈年,还是决定不同他说。

其实我也不大能肯定我的猜测。直到不久后,我见到了他们口中的寡妇。

那天放学,我路过对街阿公租出去的那间屋子。门前摆了两盆漂亮的牡丹,两扇磨砂玻璃窗向外推开,我有些好奇,张望了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女人。她正倚在窗边,水葱指间是一把剪刀,指甲上染了蔻丹,她在修花枝。头发显然烫过了,时髦样子,像乌云,身上是件淡紫的旗袍。我想的是,她不冷吗?还在春天。女人发现了我,于是勾起朱唇,她在对我笑。我一瞬有些恍惚。我觉得那笑里有我说不出来的味道。她笑得好看,但不止是好看,也不是因脸上的脂粉才显得好看。小城里化妆的人固然少,可也不是没见过,并非妆容漂亮的女人都有她那样的笑容的。再过多久以后我才悟出,那种味道原来叫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