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陈年想了想,说,周五周六不用飞。

我说,那周六去看电影吧。

好啊。陈年应道。他拧开龙头,清澈的水流冲走了泡沫。

0035 二十六(下)

我难道清晰懂得自己在做什么。当我站在影院,捏着两只新鲜影票,心情其实是模糊的一个问号。成双作对的人擦过我,我总在工作日观影,动辄独占空荡荡影厅,不晓得原来周末会这样拥挤。

坐在休息区的沙发,直到门口冒出一个挺拔的影,他远远瞧见我,径直走过来。无可避免的几道视线随着他粘过来。可他不过穿着一件朴素的淡蓝衬衫,白色运动短裤,凭何微微地笑起来便使光束都责无旁贷般聚向他。

陈年将提着的饮料递给我:梨水。他盯了盯我的脸,问,最近很辛苦?黑眼圈又重了,眼里还有血丝,是不是总熬夜?

我说,自由职业,正常的嘛。

他轻轻叹气:作息也不能太自由,给你买的维生素那些有吃吗?

我点头道,有的。

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你们来得真早。

我循声转头,曲越扬起笑容向我们招手。陈年一愣,又看向我,一点讶异,更多困惑。曲越已走到我们身旁,问我们想看什么。我晃晃手里的票说,已经给你们买好了。曲越忙道,不是说好我请你们看吗?我笑道,有什么关系。然后把手里的票递向陈年。他伸出手,又迟疑道,只有两张?我说,是。于是他的手僵在那里,瞳孔里填满了问句。曲越也有些意外道,小醉,怎么少买一张?

我将影票硬塞进陈年的手心,对曲越说,这部我已经看过了,很好看,才作主帮你们买了,你们去看吧。

曲越问,那你怎么办?

我指了指对面的建筑,说,正好,我明天在那家酒店有个拍摄,待会先过去做些预备工作,等你们结束再会合。

曲越接过另一张票,说,也行,那下次挑个没看过的再让我请你看吧。

陈年没有说话,和曲越一道走向检票口。即使毫不知情,他也不会在这时表现出来,让局面难堪。

我静静望他们的背影,望到消失,才转身走开。

放映结束,我们就近吃了顿简餐。席间曲越和我聊起影片的漂亮之处,陈年偶有应和,神情只是淡淡。聊完影片,又聊生活,她表现出对我和陈年职业的兴趣,又讲自己工作中诙谐的插曲。陈年和我并非十分健谈的人,因此聊天的氛围几乎由曲越完全地掌握了。她拥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热情,易使人亲和又不令人受冒犯,我疑心这便是社交场合的天才。一个不容易教人讨厌的人。真教人讨厌。

用完餐,分道扬镳。临别前,曲越想起什么似的对陈年笑道,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哦。我一怔,但不露出好奇。曲越自己开车,陈年也是,而我来时搭地铁,因此他送我回家。

我坐在副驾,车窗摇到底,脸朝外迎风。他不言,我不语,虽是盛夏,空气在静默里凝冰。陈年咳了一声,打开车载音乐,歌声在冰块里缓缓凿开缝隙。

行程将至,我终是按捺不住,道,你们已经很熟络了?

陈年看了眼后视镜,说,大概还比不上你跟她那么熟。

这语气可不怎么温和。我哼了一声,呛他,一场电影的工夫,你就跟人家约好了下次啊。

陈年半晌不接话。我存了气,顶到嗓眼里,化作冷笑,冲他道,你有和女生约会的经验么?约在哪儿,做些什么?需不需要我替你参谋?

陈年却说,不劳你费心了。

这是承认了有约会。我磨了磨牙尖,决不肯放过他:也会去酒店吗?我可以帮忙买避孕套,房间里的不一定适合,毕竟我还算了解你的尺寸。

陈年终于蹙起眉,问,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我天真反问,眨眨眼,而后又落寞地垂头道,懂了,约会毕竟是你们的私事,我哪有资格掺合。

车停下来,已经到了。我等了片刻,想说什么又作罢,刚握住车门把手,陈年忽然开口,下个月是航大校庆,她约我一道回去看看,没别的。

一路负气,偏偏此时又解释。我作出笑脸,说,那你可要把握机会。推门下车。

用力前行几步,被陈年疾步追上,握住手腕,不得不止步站定。他说,我不明白。

我不讲话,陈年便绕到我面前,手却没放开,在沉闷的夏夜已滋生些微的汗腻。他俯身贴近我眼睛,认真地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轻轻挣了下手,却没挣开,因为不高兴,他有超过平常的力道。我说,离我太近了,这很危险,不担心我会忍不住吗?

可陈年执着地望着我,以为望得久一点,便可以穿透眼仁得到答案。我缓缓探身,直到鼻息缠绕在彼此的脸,他才似幡然醒悟松开我。

陈年拂了拂自己的脸,手掌挪开露出倦容,声音也寂寥,一次又一次哄我和别人见面,难道你开心这样?

我开心怎样就能怎样吗?我听见自己平静道,你不明白,觉得我戏弄了你,可我就明白吗?既然说好只做正常的兄妹,那你就该先做给我看啊?为什么你又不接受、又不逃跑,只是在我身边徘徊着,折磨我;让我看到你像一般的成年男子那样,会和别的女人交往。

陈年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睛像蛋糕上的烛火被吹灭,他说,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然后转身回到车上,驶离我的视线。

他什么意思?这个混蛋。

我按着手腕方才被他攥住的位置,仍有湿热的触痕,是他掌心生出的藤蔓,攀着我的胳膊,留下刺痒,我来回擦拭想要抹去,却已被钻进血管脉络,囚得太深。

0036 二十七(1)

我还在豆丁点大的时候,总爱让陈年陪我玩跷跷板。陈年比我重,轻易令我高高升起,而我总要吃力往下坠压,才勉强抬起他一点。一人一端,摇摇晃晃地消磨掉许多时光,面对面,背对背,挪近挪远,跷高跷低,我已习惯无论怎样他都会稳稳地坐在另一端,无怨无尤。

自影院那次后,曲越几乎愉快地认定我有意促成她与陈年,由此更对我袒露心扉。因从母亲那里听闻陈年的内敛慢热,尤不喜欢意图明显的交往,她便采取迂回战术,与陈年做朋友再徐徐图之。陈年为做健康的表率,又添了层母友的关系,对于她的邀约并不怎么推脱。有时我也加入他们的会面。

趁着好天气,我们在附近的郊山野营。看陈年和曲越在那边协作分工很有条理,不一会儿就支棱起两个漂亮帐篷。我忽觉今日阳光其实颇有些刺目,低下头去将备好的食材摆在烧烤架上。

生火烤串。远离建筑,享用食物似乎更自在。

曲越翻着手上的串,说,陈年,递一瓶可乐给我。

陈年弯身拿了瓶可乐,手伸过去,我抬眼一瞥,看见曲越接饮料的手擦过他的指节,然后笑着说谢谢。我不由轻轻皱了下眉。可乐的体积并不小,可以避免的,明明。曲越的手看起来皙白而软腻,他是否也发现了?

烤糊了。陈年提醒道。

我翻转过来,果然焦褐。我撇嘴道,就爱吃糊的。塞进嘴里,自然泛苦,偏也要硬吞。

陈年将他烤好的那串脆骨递给我,我道,怎么不知道先给曲越拿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