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当然知道燕旻这样的人之前绝对不会少了床伴，但他一直逃避着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我不在意他之前的事情。”宁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宁父突然笑了，像是在笑自己儿子的幼稚，“你以为你在他心中会有多重要吗，你信不信你离开不到一个月，他马上就会续上下一个。”

宁轩没回话，即便他和燕旻认识不过一个多月，但他下意识相信燕旻。

宁父盯着倔强的男孩看了许久，低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扔过来，“慕尼黑那边的公寓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去办签证，一周后就走。”

宁轩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我不去！”

“由不得你。”宁父双手抱胸看着他，“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德国，要么跟我断绝关系，与此同时这张照片会传到瀚海所有高层和股东的邮箱里。”

“我可能搞不垮他，但一定会让他吃些苦头。”

宁轩的血液瞬间结冰。

宁父见男孩愣住，片刻后放软了声音，“小轩，爸爸是为你好。这种关系要是传出去，你以后在商界怎么立足？只要你答应我再不跟他联系，我就当没有这件事情，你也不用去德国，只需要回上海工作，我会把你的路铺好。”

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宁轩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所以，您也不敢吧。”宁轩看着父亲的眼睛，突然笑了出来，“您也害怕燕旻和燕家会跟您鱼死网破，所以不敢动他，只能劝我，或者送走我。”

宁父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没看错，这孩子聪明，但也过于聪明了。

响亮的耳光声在书房炸开。宁轩偏着头，左颊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铁锈味。他舔了舔破裂的嘴角，抬头直视父亲，“打够了？那我走了。”

宁轩刚回头打开门，几个守在门口的保安便将其堵住，接着架住他往他的房间里走去。

房门在身后锁上的声音像断头台的铡刀落下。宁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我和你断绝关系，向你索要你成年后我花在你身上的所有钱以及养老费用，你那个燕先生还要不要你。”

……

黑暗笼罩房间时，宁轩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管家来送过三次饭，他都原封不动地推了出去。

手机被收走了，不过还好有指纹屏保，不至于让宁父再看到太多东西。

他慢慢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地毯。他方才和父亲对峙的时候便想明白了，他父亲是不会以宁家公司作为赌注和燕旻对抗的，就算他将那些照片流传出去，燕旻也一定会处理好的。

可……万一呢？

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和父亲的关系就变得极为诡异。一方面，两人几乎不会有日常的关心与交流；另一方面，父亲则对自己以后的安排格外上心，掌控欲极强。也正是因此，当他去宁波上大学的时候才会几乎和父亲闹翻。

如果父亲真的为了自己豁出一切搞垮燕旻呢……他没法让燕旻承受这个风险。

想到这里，宁轩感到一阵窒息，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也知道，其实事情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自己手里，如果他选择和燕旻站在一起，大不了就彻底和父亲闹翻，去反抗他。

但他又突然想起宁父方才在门口的那席话。对啊，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资本反抗？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银行账户里的钱还不够付三个月房租，里面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父亲给他的生活费。

如果和父亲断绝关系，难道真要燕旻养着他几年，直到自己工作步入正轨？不管燕旻答不答应，宁轩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宁轩苦笑着望向墙上的照片，他终究没有勇气彻底斩断那血缘关系，父母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几乎是他生活中的全部，即便他变得性格怪异，对自己的控制越来越强，但宁轩做不到决绝地一走了之。

月光偏移，照亮了散落在地的照片。宁轩弯腰捡起一张，指尖轻轻描摹着燕旻的轮廓，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另外两个人周偌和许晨。

……

几秒后，宁轩突然打了个寒颤。

父亲动不了燕旻，但如果被拍下的是自己和周偌或者许晨，那父亲要送走的就绝对不是自己了。对于那两人来说，父亲想要毁掉他们简直易如反掌。那两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能怎么对抗宁家的权势？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下来。如果自己执意留下，父亲一定会变本加厉地监视、控制他父亲现在已经调查过燕旻了，不知道有没有查出燕旻和周偌许晨的关系。如果自己不走，父亲真的派人去监视燕旻或者自己，发现他们和周偌许晨的关系……

不但周偌和许晨会被父亲彻底毁掉，燕旻也绝对脱不开身了。

现在社会的包容度高了不少，被爆出是同性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如果被爆出同时与三个同性纠缠……那是绝对没有任何生路的。

何况……他已经猜出了宁父说的那句“知道他家里什么背景吗”是什么意思，那种背景绝对会对这种丑闻格外敏感，但凡闹大，一定会被传成权贵开后宫的艳闻逸事。到时候，燕旻的后果不堪设想。

宁轩又想到，或者自己可以装作妥协，暂时不和他们三人接触？

不行，且不说他们三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甚至可能会到这里来找自己；就算他们同意自己退出，父亲也绝对会对自己的妥协起疑心的，他不会放弃继续调查燕旻的。

他现在没有手机，没办法让三人小心。所以他只有尽快和父亲妥协，并且离开这里，才能让父亲不去调查他们。

飘窗的冷意渗入骨髓，宁轩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父亲打的什么算盘，他再清楚不过，就像他说的，在他的眼里，燕旻这样的富家公子最是薄情。只要把自己送走，时间一长，燕旻自然会移情别恋。到那时，自己就会乖乖回来，按照父亲规划的人生走下去。

想到这里，宁轩突然笑出了声，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多讽刺啊，父亲用最残忍的方式，给了他一个最合理的出路，一个可以保护他们三个人的方法。

夜风掀起窗帘，宁轩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在四人关系中，他一直在贪婪地从三个人身上索取温暖。他在心安理得地享受周偌对自己的照顾，肆意妄为地践踏许晨对自己的依赖，还有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去利用燕旻。

自己给了他们什么？除了任性和依赖，还有什么？到现在，他甚至除了离开之外没有任何保护他们的方法。

第二天早上，当管家来送饭的时候，宁轩跟他说了自己想跟父亲说话。

……

宁父坐在办公桌后，眼睛中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欣慰与得意，“既然要分手，德国就不用去了，以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

“您应该捐了不少钱吧？”宁轩直视父亲的眼睛，“我不去岂不是可惜了。”

宁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低头思考了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其实出国学习还是好的，你本科的时候我就想……”

“行了，”宁轩打断他，“带我去办签证吧。”

“好。”宁父点点头，“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过去露个面就行。”

他又想到什么，拉开抽屉取出他的手机推过去，跟宁轩说，“周偌是你合租的那个室友是吧？还有许晨，我知道是你大学宿舍的舍友。两人昨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