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将军便去报。”奚尧并无惧色,此事他不曾为,自然坦荡无愧。
“哎呀,二位将军这是何必?”夏仪正被他二位吓得不轻,“这事你们若是报给了大理寺,让他们那边来查,那陛下不就也知道了?到时候免不了问罪,将军可得三思啊。”
可这若是不报官,差的火铳找不回蓝深,周澹之还会将脏水泼到自己的头上,奚尧怎会容忍?
何况此事就算最后找不回火铳,也顶多治他个监管不严的罪。毕竟朱雀营不归他管,只要查清楚入库时他点的数目没有错,之后的事便该去找旁人,同他扯不上什么干系。
“报。”奚尧冷着脸坚持道,转向邹成,对其吩咐,“邹成,你去请大理寺卿来。”
“奚将军好魄力。”周澹之面色也冷了下来,“还不快去请?”
最后自然是去请了,不多时那大理寺卿薛成瑞便来了。
可等薛成瑞听完几人所言,捋着他的山羊胡思忖片刻,说出来的却是,“你们各执一词,让老朽不知该如何判定,可能得劳烦各位同在下去一趟大理寺细细问个明白才行。”
于是乎,奚尧、周澹之、夏仪正、邹成、徐有福五人都随薛成瑞去了大理寺。
可到了大理寺,几人尚未问询,宫中便传出了旨意,道圣上闻此事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朱雀营火器失窃一案,揪出事后主谋以严惩。
对此,奚尧并不算很意外,毕竟鸟铜铳的丢失本就瞒不住,再如何陛下迟早都是会知道的。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事。
进了大理寺之后,几人便被分开带去不同的审讯室。
审问奚尧的正是大理寺卿薛成瑞。
奚尧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火器失窃更重要的应该是审讯看管库房的徐有福或是掌管朱雀营的周澹之,怎么都不该由薛成瑞来主问奚尧这个清点数目的人。
似乎是瞧出奚尧的疑问,薛成瑞笑着问了一句,“奚将军可是心有疑虑?不妨说给老朽听听。”
“火器若是真的失窃,大人问工部、库房、朱雀营都是应该的,为何由您来主问我?”奚尧冷冷地看着薛成瑞,脸上并无笑意,“我不认为在此事中我充当了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
薛成瑞慢悠悠地翻开一页桌上记载案件详要的簿子,“这便是将军不明局势了。”
“大人这是何意?”奚尧盯着他手中的簿子看了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若是丢的是奚将军口中所说的盏口铜铳,那么此事自然与奚将军干系不大。”薛成瑞不疾不徐地道,因为年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瞳此刻带着点锐利的光,“可将军的证词是说,你在清点火器的时候数的是七百支盏口铜铳,而非工部记录在册的六百支盏口铜铳和一百支鸟铜铳。数目在这时便对不上了,这自然是将军清点有漏之过失。”
“更何况,这丢失的鸟铜铳何其珍贵,是从前将军在边西也不曾用过的吧?”薛成瑞最后似有所指地道了这么一句。
奚尧的面色沉下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平白无故朱雀营丢了一百支鸟铜铳,嫌犯有将军您、朱雀营主将周将军、兵仗局的小小副使、军衔不高的随从和一个看管库房的小卒。”薛成瑞将他们五人的名字一一列出,用毫笔写在簿子上,而后将那白纸黑字给奚尧看,“您觉得,谁的动机更大些?”
显而易见,唯一有可能偷盗这鸟铜铳的只可能是奚尧和周澹之两个将军,可这鸟铜铳本来就是给周澹之的朱雀营所用,他并没有必要闹这么一出。
只见薛成瑞用墨将奚尧的名字于纸上圈了出来,“将军还不明白吗?”
奚尧的眼神冷厉,直接抬手将那一页纸给撕了下来,啪地拍在了桌上,“大理寺便是如此断案的吗?人证物证俱无,只凭你几句主观臆断的话便想定我的罪?”
薛成瑞被奚尧此举吓了一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证据?证据自会有的,将军不必着急。”
“虽不知大人最后能寻到何种证据,”奚尧端坐于人前,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审讯室,遭如此显然恶意的揣测,他也依旧从容不迫,威仪半分未减,气势逼人,“但大人现今如此笃定,希望能寻到一些能让人信服、让我无从抵赖的证据。”
薛成瑞沉着脸起身,“那是自然,将军且等着看吧。不过这几日,就难为将军先在这大理寺住上几日了。”
言罢他便拂袖离去,留奚尧独面这寂室。
第一卷
第32章三十二、卑鄙
若是到这时还不明白是中了人的圈套,未免也太过愚蠢。
只是,周澹之、夏仪正、徐有福这三人中究竟是谁在促成此事?背后的主谋又是何人?所图又是为何?
此局背后牵扯不少,奚尧在室内静坐着,在心底从头至尾地梳理起这件事的始末来。
事情的起初,是他那日替告假的周澹之清点火器并验收入库。此时想来,那日周澹之的告假怕也是故意为之,为的便是将这么一件事推给他。
只是周澹之此人虽为人古怪了些,但却是出了名的不与人结党,孤僻得很。若说他是为了哪一派而设了此局,奚尧是不愿信的。
周澹之为官数载,到了如今的官衔于他而言,已是处于登峰造极之位,再无上迁之可能。所以为名、为权皆无甚可能。
那便只能是为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周澹之若是为利所折腰,倒也不稀奇。
只是他的祖父乃开国将军,府中家底殷实,自是不愁金银,要有多大的利才能请动其参与局中?
那徐有福和夏仪正便全然没有嫌疑了吗?
未必。
此时想来,那日夏仪正的言行举止其实多有古怪,只是奚尧当时并为过心,只倒是对方体恤下面人辛苦,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奚尧多年为将,对此深有感触,却不想有朝一日也会被人在此处利用。
而徐有福此人,奚尧那日所见并不多,平素也不曾有过接触。只是这火器入了库,之后若失盗,看守库房的徐有福必然是脱不了什么干系。
千丝万缕实在难以理清,奚尧靠着冰冷的石壁席地而坐,生平头一回生出颓丧之意。
此番回京,诸事不顺,倒不知是他流年不利,还是他从前太过顺风顺水,一时难以适应眼前的坎坷。
奚尧此生未行亏心事,自认不曾德行有失,却不知这世上多的是你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自会找上门的事。先是被留任京中,不得再返边西,后是被世家视若眼中钉,再有萧宁煜几次三番……
等等,萧宁煜?
周澹之告假的前一日,萧宁煜来过军营,当时说是为给奚尧还玉。起先奚尧见了萧宁煜便想避开,倒没多注意萧宁煜身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