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抱怨贺云亭忙得分身乏术,但奚尧如何能听不出贺云翘并非是真心埋怨?
他更清楚贺云翘再如何任性,也不会因为与贺云亭置气而跑到边西来。
还没等他开口问,就见贺云翘冲他眨了下眼睛,“虽然我哥不知道我来这儿,但殿下知道呀。”
尽管在贺云翘说之前,奚尧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但当他真的听到“殿下”二字时,心还是不受控地随之往下陷了陷。
很难说清是为何,向京求援无果并未让奚尧产生一丝一毫的慌乱,内心笃定此事会有转机。
现在想来,只能是出于对某个人的信任。
这份深信不疑让他们即使相隔万里,也好似并未分离。
“哎呀,差点忘了”
贺云翘嘟囔了一声,转头朝人吩咐了几句,让人提了四个食盒放进奚尧的营帐中。
食盒的盖子一一掀开,里面赫然是一碟碟鲜美的各色菜肴,有烧鹅、卤汁腶脯、芝麻馅饼、秋梨糕等等。
奚尧看着这些吃食,很是疑惑,“这是……”
“我这一路过来尝了不少地方的吃食,我觉着味道不错又不容易放坏的都在这里了。”贺云翘献宝般将食盒堆在奚尧的面前,笑着向他解释,“将军,殿下同我说,你每每心中烦忧便会食不下咽,特意吩咐我将路上遇见的好吃的都给你带一份。将军你瞧瞧,可有你喜欢吃的?”
奚尧怔了怔,低头看着摆了一桌的吃食,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心底暗恼:萧宁煜这人实在太过有心计,惯会用法子让人对其牵肠挂肚。
他面上朝贺云翘道了声谢,满桌的吃食倒是一口未尝,只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口水,唯有轻轻扬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动。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飞鹰
营帐内火光闪动,鼓声与铃声交错,间或夹杂着几句低沉的念咒声,一场隐秘的祭祀仪式正在悄然举行。
赤脚的巫师双目微闭,一边晃动着手摇鼓,一边绕着火盆起舞,口中幽幽念着晦涩的咒语。
帘子被掀开,有位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男子身着雪豹皮镶边袍,脚蹬牦牛皮靴,脖子上挂了好几串以蜜蜡、珊瑚、松石串成的项链。头上倒是最简单,是以黑绸布系成的英雄结,正如那个西楚百姓所熟知的名号一样草原上最年轻的英雄阿图鲁。
自他的叔父年迈退位后,阿图鲁便接替了主将的位子。
相比他的叔父,阿图鲁更加激进、勇猛,也更愿意冒险。
接过侍从递来的书信,阿图鲁随手撕开,一目十行,指腹在落款的“崔”字摩挲了几下。
谁能料到边西军送回京的求援信石沉大海,反之京都送来的信却能如常抵达。
侍从倒了满满一碗酒,阿图鲁接过酒碗仰头喝去大半,烈酒入喉,整个身体都跟着热起来。
阿图鲁冷嗤一声,挥手便将这封书信扔进了火盆中,碗中余下的酒也一并洒入。
望着熊熊火焰顷刻吞噬书信,阿图鲁神情冷肃,心底暗骂来信者实乃无能鼠辈。
什么不求胜,只求尽可能拖住边西军,将人困在此处脱不开身便可,这不是存心看不起他?
他阿图鲁难道会怕?!
这场仗,他还非赢不可了。
照这姓崔的意思,事成后会分给西楚金银、珠宝、良田,也忒小气。倘若这场仗赢了,他阿图鲁便是要北周两座城谅他们也不敢不给。
这段时日与北周军几次交手,大多都能占到上风。顺利除去他们的主将后,更是令阿图鲁信心倍增。
如今,敌方主将据说换了那位有着赫赫战功的常胜将军奚尧,阿图鲁不曾与奚尧交过手,只听叔父多番提起过,说这奚尧是位不容小觑的劲敌。
想是过去这些年,他叔父让这奚尧给打怕了,但他阿图鲁可不怕。
奚尧久不上战场,只怕这行兵布阵的本领都有所生疏,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耳畔巫师的咒语念到结尾,阿图鲁闭上双目,将右手放至左胸前,朝着正前方虔诚地一拜。
西楚的疆域大多为草原,几乎人人都信奉天神,将士们上战场前也须得先拜过天神,以祈求天神的庇佑。
然而,天神这次似乎并未庇佑阿图鲁。
月黑风高,夜色正浓。
几支暗箭悄无声息地射倒了站岗的哨兵,随后无数带着火星的利箭划破夜幕,直直冲着插有“楚”旗的营帐去。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顷刻间便点燃了数座营帐,营里登时炸开了锅。
看着火烧连营的景象,阿图鲁面色铁青,当机立断放弃救火,急忙整军朝有水的方向撤去。
可身后的北周军队来势汹汹,俨然做足了准备,对他们穷追不舍,箭雨排山倒海地袭来,甚至不时以火铳轰击,造成伤亡不小。
更深露重,风刮在身上是彻骨的冷,阿图鲁体内却犹如有火在烧,在北周军的步步紧逼中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方才那场火令他们折损了一些兵马,好在铁骑无碍。
阿图鲁厉声指挥铁骑在外围上一圈,排成一个固若金汤的防守阵形,火箭射不进来,也能消耗北周军的部分火力,压力瞬间减轻不少。
铁骑军的战马和骑兵皆以铁制的盔甲武装,刀枪不入,火毒不侵,是西楚制胜的秘密武器。
阿图鲁身上也穿着铁制的盔甲,这身笨重的盔甲令他如获金刚不坏之身,能在部族间的一次次争斗中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而今也必会助他赢下眼前这场仗。
有湍急的水流声遥遥地传来,阿图鲁立即意识到他们已经逐渐逼近雁津滩,心下大喜:反败为胜的时机到了!
雁津滩有水,险而急,不仅能令北周军的火铳和火箭统统威力大减,还能令北周那些娇养的战马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