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生与刘生亦不空闲,自包袱中找出笔墨纸砚,两人半趴在地上奋笔疾书,将手中的笔化为利刃,写下一篇又一篇字字泣血的檄文。

纸张如天女散花一般洒向围观的众人,由他们捡起,再经由他们的口传扬出去。

如此浩大声势,很快便有人坐不住了。

有一对官兵朝这边走来,一脸的凶神恶煞,口中厉声斥责,想要将登闻鼓前的众人如数驱逐。

已然派人把消息递进了宫中的奚尧将此看在眼中,暂时不急着露面解决,有意让人缠住这些所谓闻讯赶来的官兵,事后查一查兴许也能查出些什么来。

“刘兄,你怎么不写了?”

胡生察觉身边的人停了笔,投去疑惑的目光。

而刘生面露忧虑,皱着眉望向那群官兵,有些胆怯,“他们是来抓我们的吗?”

见到那些明显来势汹汹的官兵,胡生非但没露怯,反倒激愤起来,“我等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刘生愣了愣,又忆起茶楼中听到的那句诗

“宁可枝头抱香死。”

掷地有声的话犹在耳畔,他不禁仰头望了望天,低头时已然下定决心,朝着登闻鼓靠近。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鼓声,一行殷红的鲜血自鼓面上流下,凄然,刺目。

血色映在奚尧的眼底,惊骇之余瞥见有明黄的车舆从宫门中驶出,立即命人动作起来。

那群官兵连同这一路上作乱的数人都被奚尧命人看住,统统送往大理寺收押,而这桩秋闱舞弊的大案则被毫无遗漏地呈至皇帝跟前。

事发突然,世家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不敌他们有备而来,紧接着便由柳泓澄递交了一封长长的折子。这封折子不仅将卫解重多年来靠秋闱敛财的细枝末节都一一列出,还将私铸假币、私养兵马、收缴储备粮等等罪状也一并写清。

面对一条条确凿的罪证,皇帝惊怒无比,所有牵涉之人皆锒铛入狱,听候发落。

连此前凭借舞弊谋得功名的一些权贵之子也纷纷被追溯罪责,革去官职,无一幸免。

今年的秋闱成绩则被全数作废,改定来年再考。至于不畏强权、勇于进言的四位书生皆荣获嘉奖,还不忘给为击鼓受伤的刘生安排了御医前去医治。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皇帝再度气得病倒,萧宁煜提前解了禁足,暂理政务。

奚尧这日路过东宫,脚步微顿,想着顺便进去看看。

小瑞子倒是在宫中,却不见萧宁煜人影。

“将军,殿下还没回来,您要不先去书房坐着等?”小瑞子见到奚尧微有讶异,只当对方是有事来寻,并未多问,还一脸喜色地跑去给奚尧沏茶。

他跑得太快,奚尧连劝阻都没能说出口,叹了口气,只得先进了书房。

甫一走进去,奚尧的脚步就顿在了原地。

他从前也来过此处,但眼前的情形却与他记忆中的布置有了诸多不同。

书案正对着的那面墙原本只挂了幅山水画,此刻却满满当当地挂满了画像,画中人或笑或怒,或站或坐,皆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巧的是那画中人还生了与奚尧一模一样的眉眼。

目光飘忽又落至别处,只见书案上摆着一枚骨扳指,断裂之处用了金丝细细修缮,化作一只金色的鹰缀于其上。

除此之外,边上还有过去摔了道裂缝的琉璃珠和前不久刚被拿走的香囊。

这些东西不知放在此处多久,也不知有何用处,而此等隐秘之事眼下却被人无意撞破。

一时间,奚尧胸前起伏不定,心神俱震,急急退步,转身就要往外走去,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低低问他:“奚尧,你要去哪?”

(第二卷完)

第三卷

第101章一百零一、冷情

“去找你,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必了。”奚尧神色还算镇静,缓缓从萧宁煜的怀中抽离。

然而他尚未完全抽身就有一只手抵在了他的后背,生生截去他的退路。

“是么?我怎么觉得……”萧宁煜倾身朝奚尧靠近,鼻尖将要撞上他的鼻尖才堪堪停住,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你看起来像是要逃?”

奚尧咬了下牙,拒不承认,“我为何要逃?”

做亏心事的又不是他,就算心慌要逃那也该是萧宁煜才对。

“说的也是。”萧宁煜施施然收回手,人也往后退了退,稍稍拉开些距离,笑得一派轻松,“将军难得主动来找我一次,可是有什么要事?”

犹如故意将一根细绳系在了奚尧的心上,轻轻拉扯,又毫无预兆地松了绳。

奚尧被对方这装腔作势的模样弄得有几分好笑,面上不表,只道:“来问问你大理寺那边审得如何了。”

“这些事你去问严臻不也是一样的?”萧宁煜这么说着,却没有半分让奚尧走的意思,反而拉着奚尧走至书案前,示意他坐下。

对着雕有蟒纹的太子座椅,奚尧面露迟疑,没有顺应萧宁煜的意思直接坐下。

萧宁煜却将手搭上他的肩,不容分说地把他摁在座椅上,“你坐便是。”

这不坐还好,一坐下去奚尧便觉出不对,垂眼看见的是桌上的骨扳指、琉璃珠与香囊,抬眼看见的则是正对着的一墙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