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阿音将胳膊往后一撤,反手撑在身后,乖张地半躺下去,跟着宋十九的视线瞧了一会,枣核儿顶着口腔,感叹:“真是万万想不到,李十一这闷葫芦,竟也是泰山府的。”

宋十九娇娇一笑。

阿音眼一眯,视线不晓得飘到哪里去,放小了声音嗤笑:“这泰山府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地界,养出来的竟都这么招人。”

宋十九挑眉,轻轻咬着无名指的指甲,捕捉了一个不寻常的字眼:“都?”

风华初生的杏眼在李十一身上绕一圈,又在阿罗身上绕一圈。

阿音瞥她一眼,宋十九的挑眉十成十地师承李十一,竟被她瞧出了一点子通透的了然。

她甩着绢子,不愿再搭理她,自然也未瞧见背对而坐的阿罗耳廓轻微一动,摸牌的手回收,在空中顿了顿。

夜幕降临,公馆迎来最后一晚齐聚的安宁。阿音早早地洗了澡,收拾完行囊将头发一挽,坐在窗边儿撩着领口扇风。门被轻柔地敲响,却是弱柳扶风的阿罗。

她散着头发,亦是梳洗过的形容,环顾阿音屋里一圈,低音沉在月色里:“窗户关严实,被子也盖牢些,你受了伤,别再着凉。”

阿音应了,见她的眼神落在自己微微敞着的胸前,停了停,而后收回去,轻挽唇角便要告辞。

阿音自窗台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走过去:“若不放心,一起睡。”

她伸手,将门一掩,拉着阿罗上了床。

是躺过许多回的臂弯,是入眠过许多回的香味,阿罗的怀抱令阿音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抛却了从前颠鸾倒凤的激荡,余下的原来踏实得似包裹婴儿的襁褓。

她溺在这样的踏实里,哪里也不想去。

喉咙有些痒,她絮絮地咳嗽一声,阿罗支起身子,越过她将被角掖好,再回身时脸颊却被阿音的右手捧住,她的桃花眼微微敛着,将烟雾一样的视线落在自己手指同阿罗肌肤的交接处,而后才犹犹豫豫地放进阿罗的眼底。

阿罗被她这一个眼神引诱得不像话。

或者并不确切,她带着脂粉香气的两腮在引诱她,嬉笑又怒骂的嘴唇在引诱她,高傲却娇俏的下巴在引诱她,她的眉头蹙或者不蹙,腰肢弯或者不弯,无一例外,统统在引诱她。

阿罗低头,鼻尖轻蹭,偏脸将下巴一勾,眼神比双唇先一步含住阿音的嘴角。

唇齿相接的一瞬,她却蓦地感觉怀里的人一僵,阿音耳后的汗毛竖出了防御的姿态,她一把将阿罗推开,翻身扶住床沿,声嘶力竭地干呕起来。

她的呕吐声在夜晚突兀得刺耳,泪花儿打湿眼角,胆汁儿直冲脑门儿,又从喉咙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苦得她涕泗横流,恨不得将心脏肚肠掏干净。

阿罗几根发丝杂乱地曲在脸边,双眼黯然地垂了垂,而后伸手上前,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

阿音回头,面上一派凄艳,她红着眼看着她,嘴唇嗫嚅着说了几个字。

她什么也没吐出来,好似需要的也只是这个呕吐的动作。

阿罗抿住嘴,待她平静下来后,握着她的手复又躺下,自食指到尾指,又自尾指到食指,来来回回揉捏她的指腹和骨节。

时钟的滴答声中,阿音听见她以在温水里浸过一般的声音说:“阿音,我对你有欲望。”

她将阿音的手带到自己胸上,覆盖住颤动的浑圆,手略微用力,指引着她缓慢地挑逗。

阿音一怔,感受到了她并不熟练的引诱。

阿罗望着她,压抑着眼神里的矜持和羞赧,对她说:“这欲望很美,很好,我喜欢极了。它同别的没什么干系,更不因螣蛇而起,你明白吗?”

“若你不愿意付出,你可以索取。”

手心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令阿音千疮百孔的心脏跳得迟缓又冲动。她听见阿罗告诉她,欲望人皆有之,一点儿也不面部可憎。她又一次感到面前的人在治愈自己,从前以身体,这一回以情感。

她认真而温情地注视着阿罗,将她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粉色瞧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她咽着喉头,低声问她:“你怎么……待我这样好?”

阿罗在她身下回望她,清淡的双唇只释放出三个字:“你说呢?”

第66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三)

我说,你爱我。

心里有个小姑娘捉着袖口将沾灰的花瓶擦了一遍又一遍。

而阿音却笑着翻身下来,将被子盖得牢牢的:“我说,困了。”

她实在不擅长谈情说爱这个玩意,故而才曾将李十一爱成了一个秘密。

后来秘密被戳破,搁到光天化日下,晒蔫儿巴了,也不再属于她了。

而这一刻,她感到有另一个秘密正在悄悄生发,凭着那人不厌其烦的浇灌,好似萌了芽。

月影西沉,又是崭新崭新的一日,金乌炫耀一样抖着光线,将远途的旅人送上车船。一路荡着水西行,一周有余便至了重庆,烈日总是更偏爱这个地方,空气里尽是风风火火的骄阳味。青石板老码头,砖瓦巷错落楼,这座西南的山城以腊味的烟嗓迎接了她们。

宋十九披着羊绒大衣牵着李十一的手,好奇地望着蜿蜒石道上的滑竿,大腹便便的老油头或裹着旗袍的娇小姐往上头半躺,被两位套着白褂子的挑夫架起来,长长的竹竿一悠一悠的,咯吱响声中便爬上了坡。

阿音同阿罗走在后头,二人隔了半个人的身位,低头慢悠悠地踏着,重庆的街道窄,时不时被串街的孩童一撞,阿罗伸手扶她一把,又收回去继续扶着伞。

阿音咳一声,嗓子也是妖妖娇娇的,却没有别的话。

自那日后,她同阿罗再也未发生过关系,也未再同床共枕过。阿罗对她抱有足够的耐心,仿佛等得惯了,也不差这几日几个时辰,她却在阿罗不远不近的守候中迷了途,她感到了亏欠。

人同人的交往中,若要拿尺子量,论一论你差我几厘,我短你几钱,那便可以称得上生分。

但若对一个人有了不计回报的、与日俱增的亏欠感,便恰恰相反,这叫做挂在了心上。

阿罗每伸一回手,便是一次亏欠。

街边飘来辣油的香味儿,宋十九上前,见巷角摆着一个小摊儿,扁担横在上头,一头挑着炭星子直冒的土灶,上头垒着一锅咕噜翻腾的红汤,八角同花椒皮在锅里翻滚,时不时带上一片熟得烂烂的肉片,几位劳工或坐在小马扎上,或蹲在一旁,捧着油碟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