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确实是青年才俊。”何青田拍他的手,“像你们这种年纪,也不见什么外,玩两年也该考虑收心的事了。”
“学生为党国效力,自然不敢以己身得失为重,儿女情长也都是小事。”
“哎,不冲突嘛,先有小家,然后才有大家,你看,你还是学的不牢,大家和小家也是……可以相互促进的嘛。“见邵行之有被他说动的意思,何青田就慢慢说,”你看,来省里一趟也不容易,总要多见几个人,将来也好说话。多结交几个同龄人,按你们年青人的意思,也不要拘束到男女份上,我们这辈人老了,也不想多掺和进事里,叫你们去历练历练,也熟络起来。“
”……是,学生一定把恩师的教诲放到心上。“
”说的多见外,“何青田给他倒了杯酒,”我这个时候也不是你的长官,是你的何伯伯,老辈提携小辈也是爱护,叫你学生老师的叫着,外人面前是避嫌了,可现在又不在外面,还这么叫,就生分了。“
邵行之点点头,随后抓着酒杯,也不在乎什么品酒的礼节,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溢出来一点,像殷红的血液。
喝多酒的后遗症就是半夜喉咙发干,邵行之头疼欲裂,睡不安稳干脆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一遍遍复盘何青田的话。意味太浓,句句都指向他的女儿,何韵。
但何韵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参谋之女,她留过洋,现在在何青田的手下做着联络的工作。打一个巴掌再赏一个甜枣,邵行之今天也是领教到了。但何韵并没有出现在酒席上,按道理这是足够私人的场所,以何青田恬不知耻的程度,没道理会因为他女儿害羞这类无聊的理由不让他们两个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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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何韵不在这里。
邵行之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要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赶快回去。
一辆黑色的公车再开回邵公馆,邵行之看上去神色并不好,眉目下是淡淡的青色。”夫人呢?”他问管家,得到尹见绯正在后院的消息后大步走过去,他拧开门把手,尹见绯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是他也不意外,已经对他的消失习以为常。他的视线很自然地从尹见绯的脸滑到报纸上,整版的黑白照片上正是他和何青田的敬酒照片,但黑白照片的边缘却很清晰地印出一个女人的脸,目视前方,视线似乎穿透了纸张,向邵行之勾起嘴角,似乎是一个讽刺的笑。
“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人找过你?”他问的很直接,尹见绯回答得也干脆,“没有,我基本上没出去。“
很正常,正常到了他觉得不正常的地步。“没有当然是最好。”邵行之悻悻道。
“行之。”尹见绯顺手将报纸摆正,那张女人的脸便正正好横亘在他俩之间。“你要怀疑什么,尽管问就是。”
”这两天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军长出去不过一星期,城里也不至于就翻天彻地的。”
这不是答案,邵行之心里又有一点无名火,可面对尹见绯,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军长在省里的工作一定辛苦了,我让他们做点好吃的去。”
“不了,”邵行之叫住了她,“让我一个人歇一歇。”
那个女人的视线和尹见绯的视线同时对准了邵行之,远远的他听见尹见绯交代下人的声音,“……比报纸上说的早了一天,你们都要用心些……”
他就这么在沙发上和衣睡了过去,梦里的尹见绯还站在客厅,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看见尹见绯眼里含着泪光,但嘴角却向上扬,和那个女人的神情有七分相似。
”除了问我,监视我,你还会做什么?“
他恼羞成怒地对着空地开了枪,然后尹见绯和充满抽噎声的质问声通通消失,只留下空白的客厅和他一个人。
邵行之睁开眼睛,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涔涔落下,手腕上的表指针跳到了”3“。
他在做梦。
”没想到他竟然没给自己留时间,”何韵握着听筒,“……是,父亲,这两天我就去外地。调任的电报也发到那边了吧。手续只要走到那边,我这边就可以马上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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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行之那边的态度倒是有点出乎何韵的意料,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经在邵宅养了一个小情人,父亲和她真的要以为这人是个不出家的和尚。一个没有什么特殊嗜好的人,何韵对着光仔细审视邵行之的照片,要么他是另一边的人,但五年前跟着何青田“剿匪”的时候出力颇多,不像是那边的人。
要么就是邵行之想要的太多,何韵就笑起来。但他能不能吃得下,吃下之后能不能全身而退,就不是何家要考虑的事情。尹见绯心里已经有了一颗种子,她要做的,就只是在恰当的时机出现而已。
0036 初见/第一次做爱/骑乘扩张
“你是说何家给那个新调来的军官配备了参谋?”
尹见绯本来不应该听见这些话的,但门没有上锁,因此声音通过一道缝隙传了出去。尹见绯端着水盆的手一顿,她现在应该做的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然后走开。但是何家和那个新来的军官牢牢抓住了她的耳朵,像滴入水里的一滴墨水。她还想再听,但里面突然传来拉开椅子的声响,似乎是人站起来了。她很小心地从走廊穿过,而走动的声响在她走后抵达了门口,然后把门掩住了。
吃完晚饭后尹见绯提出想出去转一转。河边的空气很新鲜,航船也多,多得是看完戏再搭着船回乡下的人。
在黄色的星点灯火照映下能看见小船的轮廓,耳边是船橹划水的汩汩声。河水的腥气扑到岸上,尹见绯吸了吸鼻子,这气味她不陌生,有空的时候她好几次自己来过这里,然后什么也不做,就在这里待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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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省里派过来的那些人安置下来后,也该忙我们的私事了。“
尹见绯没有搭话,她想起了何韵,那个告诉她自己丈夫去省城的,自家未婚夫上司的女儿。她留过洋,肯定不会接受三妻四妾那一套,所以自己一定不会成邵行之的正室。但说回来,她其实连提出抗议的资格也没有。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走着,直到月亮在天边挂得老高。
你一直看着河里的船,想去坐坐?邵行之问她。尹见绯思索了一会儿,慢慢摇头,船都是提前几天定好的,这时候不好买船票。
那就把整艘船都租下来。尹见绯就咯咯笑起来,我现在身上可没有一点钱,哪还有钱去租船。邵行之有钱,但尹见绯已经没了那种坐上船就能从邵公馆离开的勇气,她陷得太深,也见过比河水深处更黑的去处。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望着向东流动的河水。
邵行之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到和尹见绯刚刚见面的时候。人们都会在记忆里美化过去,然后沾沾自喜地回想着初见有多美好,然后和现在的对象进行对比。但他只是在逃荒的人群里选中了尹见绯,如果尹见绯的手里掂的包裹没有被别人哄抢,两个人打架的时间早一点或是晚一点,没有撞在临时骑着白马入城的军官面前,也许尹见绯真的能逃出去。故事的开始也很简单,尹见绯有点小钱,倒霉地被惦记上,然后差点被伪装成流氓的兵痞拉走发泄。她的头在和人打架的时候磕到路边的青石上,血汩汩地流了半脸,身上的褂子成了布条,绝望地望着离她五六步远的邵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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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人出来救她,在她旁边走过去的人像排列在砧板上的鱼,眼睛乌黑地直视前方。扛着枪的兵来得很快,拽着她的手腕拖着她走。
她的包袱自然是找不回了,急火攻心下,她瘦弱的身体连支撑都支撑不起来,扑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